楚战骁望着主位上从容夹菜的轩辕斩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酒杯的冰纹边缘，触感冰凉，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思绪。
他认识这位师兄不过三个月，记忆里的轩辕斩仙虽性子刚直，做事却总留三分余地——哪怕对手输得狼狈，也会给人留些体面，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连半分情面都不肯给。
想来自家师兄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定是经历了无数旁人不知的磋磨：或许是暗巷里的生死搏杀，或许是孤灯下的无人可依，才把原本眉宇间带些温润的性子，磨成了如今这般坚硬如铁的棱角，连眼神都淬着冷意。
轩辕斩仙仿佛完全没察觉厅内涌动的暗流，只慢悠悠地执起银筷，夹起一块莹白剔透的水晶虾饺。
齿尖轻轻咬开薄如蝉翼的饺皮，虾仁的鲜甜混着高汤的醇厚在唇齿间散开，他细嚼慢咽，姿态闲适。
偶尔抬眼，与身旁静坐的影月说上两句，话语简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方才震慑全场时的冷厉判若两人，倒像是寻常赴宴的宾客，而非搅乱局势的主角。
宴席过半，桌上的菜肴已换了两拨，从肥嫩的烤乳猪到鲜美的清蒸鲈鱼，热气腾腾的菜品摆了满桌。
宾客们紧绷的神经稍缓，低低的谈笑声刚起，轩辕斩仙却忽然放下银筷，取过一方素色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从容，却让厅内的喧闹瞬间淡了几分，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精准地落在一直沉默饮酒的武元宸身上。
“二弟，”他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压下了厅内的嘈杂，“三弟武煌怎么还没来？”指尖在光可鉴人的桌案上轻轻一点，语气里添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是不想给你这个宴会之主面子，还是不想给我这个刚回来的大皇兄面子？”
说话间，他从袖中取出那张烫金的宴会请柬，两指捏着请柬一角轻轻晃了晃。请柬边缘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冷光，像极了他此刻的眼神：“当初递请柬时，可是你们兄弟二人一同登门邀请的我，怎么如今，只来了你一个？”
说到这儿，他抬眼看向武元宸，眼底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深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话语却像针般扎人，“你该不会是……被人做局了吧？”
“咔嗒”一声轻响，武元宸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温润的白玉酒杯壁上竟被捏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裂痕缓缓渗出，沾湿了他的指缝，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压不住掌心的滚烫。
他怎么也没想到，轩辕斩仙会突然提起武煌——这场揽月宴本就是他与武煌暗中合谋，想借着冷将蝉的鲁莽，给刚回来的轩辕斩仙一个下马威，让他在满座天骄面前丢尽颜面。
可武煌迟迟未到，此刻被轩辕斩仙当众点破“二人邀请”的事，无异于在他早已发烫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剩。
“皇兄说笑了。”武元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三弟许是路上耽搁了，你也知道，他性子向来散漫，最不喜守时的约束。”
“散漫？”轩辕斩仙放下请柬，指尖在光滑的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声音规律却刺耳，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让气氛愈发紧绷。“我记得三弟从前最是看重皇室体面，宫里的大小宴席从未迟到过分毫。这般邀请了满座天骄、关乎皇室颜面的重要场合，他怎会无故缺席？”
他身体微微前倾，原本平和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武元宸脸上的伪装，直抵他心底藏着的算计：“还是说……他本就没打算来，这场针对我的宴会，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的主意？”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武元宸心上。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酒液晃得更凶了。
周围的宾客也听出了端倪，原本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在轩辕斩仙与武元宸之间来回逡巡，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与好奇——有人眉梢带笑，等着看皇室兄弟的好戏；有人面露凝重，暗自揣测这场宴会背后的纠葛。看来这皇室兄弟间的矛盾，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复杂，更凶险。
“唔……”拓跋野正抱着刚端上来的酱肘子啃得满嘴流油，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却毫不在意。
听到这儿，含糊不清地插嘴，用油乎乎的手指指了指武元宸，嗓门大得震耳朵：“听着咋跟戏台子上的戏似的？合着还有位正主没到？这就没意思了，请客还让人等半天，多不给面子！”
他这话直白又粗陋，却戳中了众人的心思。话一出口，厅内的气氛更显微妙，不少人都忍不住低笑出声，目光落在武元宸身上，带着几分戏谑。
轩辕斩仙看着武元宸慌乱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又带着几分冷意，像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闹剧：“二弟，你我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也多年未见。有些心思，藏着掖着没意思，倒不如说开了痛快。”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几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三弟不来，要么是被你故意支开，想独自抢下‘打压我’的功劳；要么……就是你们精心设下的‘局’，出了岔子，他不敢来了。”
指尖停止敲击，轩辕斩仙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武元宸的眼底，逼得他几乎要避开视线：“若是前者，你这心思未免太沉，连亲兄弟都能算计；若是后者，那设局的人，怕是要失望了——我轩辕斩仙，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武元宸浑身一颤，再也装不下去。他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梨花木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皇兄多虑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都在发飘，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三弟真的只是路上耽搁了，绝没有别的缘故！”
“是吗？”轩辕斩仙淡淡反问，目光却越过武元宸紧绷的身影，转向揽月楼的大门，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带着几分戏谑，“那可巧了，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银袍的青年正快步走入揽月楼。
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与武元宸有几分相似，却更显英气，眉宇间带着几分天生的张扬，正是三皇子武煌。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众身着华服的皇子与年轻天骄，衣袂飘飘，浩浩荡荡——其中，李承嗣的身影赫然在列。
他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最终落在轩辕斩仙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忌惮，又似别的什么。
武煌刚踏入大厅，便感受到满厅探究的目光，却毫不在意。他抬手理了理银袍的衣襟，脸上带着几分爽朗的笑容，扬声道：“诸位久等了！本殿路上遇着些琐事耽搁了，没误了这大好宴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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