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烦不劳烦！这是老奴的福气！”福伯笑得合不拢嘴，快步上前，枯瘦却遒劲的手轻轻一拉，沉重的乌木车厢门便稳稳敞开，动作间竟不见半分滞涩，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道。
剑棠凰好奇地探进脑袋，瞬间被车内景象勾住了目光：铺着厚厚云锦软垫的座椅宽大得能蜷着身子，窗边悬着玲珑剔透的玉坠，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木窗洒进来，在软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檀香，暖融融的让人舒心。
她忍不住惊叹出声：“哇，这马车也太舒服了！谢谢福老！”
轩辕斩仙紧随其后踏入车厢，刚在对面软垫坐稳，便听车外传来福伯关车门的轻响，随即车辕微微一沉，缰绳抖动的脆响伴着龙马轻快的嘶鸣响起——马车稳稳地动了，朝着武极城最繁华的街道缓缓驶去。
“小主人，棠凰，坐稳咯！咱们先去望仙楼品品新沏的云雾茶？”福伯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裹着几分笑意，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般温暖。
“好呀好呀！先去望仙楼！”剑棠凰兴奋地应着，干脆趴在车窗边，鼻尖几乎贴在微凉的玻璃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象：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小摊上，糖画师傅正转着竹签勾勒出龙凤模样；挂着鎏金招牌的商铺前，伙计正热情地招揽客人；穿着各色衣裳的行人摩肩接踵，烟火气与繁华气交织成鲜活的画卷，看得她目不暇接。
轩辕斩仙靠窗而坐，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框，发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的街景既熟悉又陌生——儿时跟着福老卖糖人的窄巷还在，只是当年的小糖铺换成了气派的酒楼，檐角挂着的铜铃叮咚作响；曾与母亲驻足过的胭脂铺依旧门庭若市，飘出的香气却没了记忆里那缕让他安心的熟悉味道。
他抬眼望向车辕上福伯佝偻却稳健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定感，仿佛福老这一归来，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斑驳模糊的过往与鲜活真切的此刻紧紧系在了一起。
马车在人流中平稳穿梭，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与街市的喧嚣、铜铃的脆响汇成一片。
可就在经过城中最繁华的十字街口时，一道嚣张跋扈的呵斥陡然如惊雷般炸响，硬生生撕裂了街市的热闹！
“滚开！瞎了眼不成？敢挡小爷的路！”
呵斥声未落，一道凌厉的劲风已如毒蛇出洞般直扑马车前方，带着噼啪作响的雷光，竟是一鞭狠狠抽向拉车的白玉龙马！
那鞭影快得几乎只剩一道紫电残影，雷光缠绕间，满是目中无人的骄横——出手之人显然根本不在乎这一鞭下去，会不会惊了龙马、掀了马车、伤及无辜，他要的只是瞬间清空前路，彰显自己的霸道。
驾车的福伯原本含笑的面色骤然一沉，像被寒霜覆住，眼中寒光乍现，那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周遭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他枯瘦的手掌看似慢悠悠地抬起，指节微曲，指尖已萦绕起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气劲——以他如今恢复甚至远超巅峰的修为，这等蛮横的攻击，只需轻轻一拂便能化解于无形。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鞭影的前一瞬，异变陡生！
车厢内的素色帘幕毫无征兆地自动掀起半寸，无风而动，猎猎作响，带着迫人的锐气！
一道无形无质的剑意骤然破空而出！它不似刀剑般有实体，却比世间最锋利的神兵更显凌厉，仿佛能割裂空气、斩断光线，连周遭的尘埃都被这股锐气逼得四散！明明是后发，却如闪电般先一步撞上了那道带着雷光的鞭影！
“嗤——！”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声细微得近乎诡异的轻响，宛如上好的锦缎被快刀生生撕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中。
那道嚣张霸道的雷光鞭影，在与无形剑意相触的刹那，竟如脆弱的琉璃遇上了顽石，瞬间寸寸碎裂！
缠绕的雷光先是急剧黯淡，随即化作点点细碎的光屑，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悄无声息地逸散在空气里，连半分波澜都没能在马前掀起！
“嗯？！”
对面车驾上，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出手之人显然没料到自己蓄力一击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那声惊疑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街道上的人群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中纷纷朝着两侧闪退，有的甚至直接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远离，原本喧闹的街口瞬间空出一片真空地带，无数道惊惧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冲突的两端。
只见对面，一辆远比轩辕斩仙所乘更为奢华的车驾静静停着——车身由不知名的玄色金属打造，泛着冷硬的光泽，周身镶嵌着数十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拉车的并非寻常马匹，而是四头通体覆盖青黑色鳞甲、头生独角的凶兽，每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口鼻间还喷吐着淡淡的白气。
车辕上立着一名身着紫色锦袍的青年，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路，衬得他面色愈发倨傲，眉眼间满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嚣张。
此刻他手中还攥着半截闪烁着微弱雷光的长鞭，脸上的错愕尚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恼怒——方才出手的，正是他。
奢华车驾旁，四匹高头大马昂首嘶鸣，马鬃随风炸开如墨色怒涛。马背上的随从清一色玄色劲装，腰间佩刀泛着淬了毒般的冷光，刀刃映出一张张凶戾的脸。
他们胸膛鼓胀如贲张的兽腹，气息粗重得像奔雷碾过地面，一双双三角眼恶狠狠地剜向福伯与白玉马车，那眼神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下一秒便会扑上来将眼前一切撕成碎片。
“哪来的野东西！敢挡我家世子的路，还敢毁我法器？！”锦袍青年阿雷终于从错愕中惊回神，脸颊因羞恼涨得发紫，像被泼了滚烫的朱砂。
周遭百姓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让他只觉颜面被生生撕碎，厉声呵斥间，握着半截雷鞭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指骨几乎要戳破皮肤。
车厢内，剑棠凰好看的柳眉“唰”地竖成了利刃，樱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剑柄上，指节泛白——那柄伴随她多年的长剑，此刻似也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剑鞘微微震颤。
眼底的火气几乎要喷薄而出，可就在她即将起身发作的前一秒，轩辕斩仙投来一道沉稳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怒意，只有“稍安勿躁”的笃定，像一瓢冷静的泉水，硬生生浇灭了她即将燎原的火气。
她腮帮子依旧鼓鼓的，显然把一肚子怒火憋得发胀。
轩辕斩仙自始至终未曾起身，依旧安稳地斜倚在锦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窗框，仿佛窗外的闹剧与他无关。唯有那道冰冷的声音，如同从千年寒潭中捞起的利刃，穿透薄薄的帘幕，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街道上：
“路，是皇朝的路。不是你家的路。”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刺骨的冷意，宛如隆冬腊月里刮过的罡风，瞬间将阿雷的嚣张气焰浇得只剩一堆焦黑的灰烬。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跟着沉了沉，连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周身的戾气都弱了半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