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传说。”夏明修目光深邃,像两潭沉在暗处的古井,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却照不透那层深藏的凝重,仿佛能穿透眼前缭绕的烛烟迷雾,直抵真相。
“他们世代守在皇陵深处,不涉朝堂纷争,不沾俗世烟火,修为深不可测到连皇室典籍都只敢寥寥几笔带过。”
“且这群人只认此令不认人——就算是夏权手握兵权、权势滔天,没有这枚青铜令牌,也调不动他们分毫。”
话锋陡然一转,他语气骤然凝重,连声音都沉了几分,像是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发闷:“轩辕斩仙背后牵扯的势力固然可怖,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但眼下最致命的,是夏弘引狼入室的愚蠢!他为了夺权,竟不惜将冥渊那群阴邪之辈放进大夏,这是在亲手挖大夏的根基,是自寻死路!”
他抬手按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实木案面都似要被按出痕迹:“你拿到令牌后,必须立刻动身去皇陵联络龙骑:一方面让他们暗中布防,在边境筑起防线,拦阻冥渊的渗透,绝不能让那些吸食人血、修炼邪术的东西在大夏腹地扎根。”
“另一方面,必须严格按‘那些人’的意愿,将轩辕斩仙几人平安送去大武。”
“切记,绝不能让他背后的势力把怒火撒在大夏身上,否则我大夏百年基业,转瞬便会化为灰烬!”
夏芷晴将青铜令牌攥得更紧,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痛感却像一剂清醒药,硬生生压下了她心头的慌乱,让她找回了几分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块沉甸甸的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力,声音里虽仍有微颤,却异常坚定:“老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明修凝视着她,昏黄的烛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将眼底残存的惊惶一点点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十七八岁年纪完全不符的决绝——那是一种明知前路满是荆棘与陷阱,却依旧要咬牙扛住、不肯后退的韧劲。
他看着这副模样,心中忽然泛起一丝酸涩。他比谁都清楚,这份超乎年龄的决绝背后,是不得不扛起来的山岳之重,是一个本应享受庇护的公主,却要硬生生撑起整个王朝安危的无奈与悲壮。
“好孩子。”他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像被砂纸磨过一般,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但你要记住,此去皇陵,比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凶险百倍。”
“龙骑虽认令牌,可三百年时光流转,人心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纯粹——他们或许依旧对大夏忠心耿耿,或许早已在暗处生了二心,甚至可能被夏权或冥渊的人用重利收买,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好拿你的人头邀功。”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落在夏芷晴脸上,一字一句,字字千钧,像是要刻进她心里:“还有轩辕斩仙,他是个天大的变数。与他周旋,如同在薄冰上行走,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孙儿该如何应对?”夏芷晴急忙追问,眼底满是恳切。
此刻的她,褪去了公主的高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只是一个在绝境中寻求指引的晚辈。
“必要时,可示敌以弱,放下你公主的身段,不必硬撑;甚至……许以重利。”
夏明修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夏芷晴心上,让她浑身一震,指尖瞬间冰凉,“无论是皇室珍藏的奇珍异宝、能号令一方的权力高位,还是大夏国库的粮秣资源,只要能稳住他,能将他‘请’出大夏境内,一切代价,皆可暂付。”
夏芷晴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她怎会不懂,“许以重利”的背后,可能是个人尊严的低头,是皇室百年积累的利益大幅割舍,甚至是将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随时可能被对方反噬,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她没有退缩,只是将下颌绷得更紧,唇线抿成一道坚定的弧度,眼底的决绝又深了几分,像淬了冰的寒星。
她重重颔首,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孙儿明白。个人荣辱、一时得失,在大夏安危面前,皆不足挂齿。一切,以保全大夏为先。”
“去吧。”夏明修挥了挥手,转身重新看向案上摊开的古籍。
他的背影比刚才更佝偻了几分,肩膀微微塌陷,仿佛在这短短片刻间,又苍老了十岁。
烛火映着他鬓边的白发,在泛黄的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皇陵之路,不只是联络龙骑的路,更是你的试炼之始。能不能守住大夏,能不能从这场危机里活下去,全看你自己了。”
夏芷晴不再多言,将青铜令牌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最贴近心口的位置——那里能清晰感受到令牌的冰凉,也能感受到自己滚烫的心跳,一冷一热之间,是她身为大夏长公主,必须扛起的责任与使命。
她对着夏明修的背影深深一礼,动作庄重而决绝,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月白宫装的裙摆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像一片毅然飘落的雪,洁白而坚定,很快便消失在沉重的殿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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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殿门闭合时发出的“吱呀”轻响,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萧瑟。
殿内只剩摇曳的烛火,映着老者孤独的背影,将案上那卷泛黄的古籍,又映得深邃了几分,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隐忧与过往的秘密。
夜色渐深,凉风吹过宫道旁的古槐,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地面上打着旋。
不知不觉间,夏芷晴已走到了楚长生所在的竹苑外。
竹苑内竹影婆娑,月光透过竹叶洒下,在地面织成斑驳的光影,隐约能看到窗纸上晃动的人影。
她心中犹疑——不知此刻见楚长生,该如何开口诉说困境,又该如何应对这位深不可测的玄天宗太上。
就在她站在苑门外犹豫徘徊,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之际,楚长生清越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清泉流过石涧,驱散了她心头的几分彷徨:“进来吧!”
夏芷晴脚步微顿,竹苑里清润的竹香伴着晚风拂面而来——那是被月光浸润过的凉意,混着竹叶特有的清甜,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去了她心头积压的几分沉重。
她指尖轻推虚掩的竹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抬眼望去,楚长生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月光如银纱般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挺拔的轮廓。
他手中执着一把素白茶壶,正慢条斯理地往两只白瓷杯里斟茶,茶汤注入杯中时泛起细密的涟漪,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沉静的面容,却为那份清冷添了几分温润。
“楚太上。”她敛衽行了一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曾完全压下的急促——方才从老祖殿中带出的紧迫感,像一根细弦,仍紧绷在她心头。
楚长生抬手示意她落座,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沿,将斟满的热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茶汤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热气裹着茶香飘来。“心神不宁,气息浮动,连垂在身侧的指尖都带着颤意。是遇见难处了?”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一面能穿透人心的明镜,将她所有藏在眼底的慌乱,都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