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腥气还未散尽。
林沉走在返回县衙的路上,衣摆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污。
昨夜,他化身死神,在贫民窟最肮脏的角落里,收割了那些混混的性命。
然后,巧妙地将线索引向了城西的黑虎帮。
一场完美的嫁祸。
他已经能想象到,此刻白凌风的脸色该有多么精彩。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彻底撕开县衙这张伪善面具的机会。
回到县衙,气氛果然不对。
往日里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的衙役,今天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躲闪和怜悯。
穿过庭院,就看到县丞白凌风正站在堂前,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一株兰花。
“林沉。”
白凌风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
“大人。”
林沉躬身行礼,神色不变。
“昨夜之事,我听说了。”
白凌风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看不出喜怒的“和蔼”笑容。
“辛苦你了。能在那么乱的局面下,找到线索,很不错。”
“分内之事。”
林沉心中冷笑。
分内之事?
你信就有鬼了。
白凌风踱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黑虎帮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暂时留在县衙,也有些不安全。”
他话锋一转。
“正好,我这里有个差事。”
白凌风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递了过来。
那公文上,盖着鲜红的县令大印。
“一批贵重药材,要送往州府交界。路途遥远,需要个信得过的人押运头车。”
“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林沉接过公文,指尖触碰到纸张的一刻,他感觉到了白凌风手掌传来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冰冷。
信得过?
林沉差点笑出声。
这哪里是信得过,这分明是送他去死。
“多谢大人看重。”
林沉低头,恭敬地应下。
“不必客气。”白凌风笑容更盛,“你先去准备一下,午时出发。”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同行的,都是我手下的精锐。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精锐?
林沉抬起头,看到了院中那几个正在擦拭兵刃的衙役。
他们个个身材高大,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
最关键的是,他们看自己的眼神。
那不是看同僚的眼神。
是看一个死人。
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怜悯、戏谑,以及一丝残忍。
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林沉心中了然。
贫民窟的杀戮,终究是引起了这条老狐狸的怀疑。
只是他找不到证据,便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彻底处理掉。
“是,大人。”
林沉再次躬身,转身离开。
他挺直的背影,在白凌风眼中,像一根即将被折断的标枪。
午时,烈日当空。
车队缓缓驶出县衙。
三辆马车,十名衙役。
林沉驾着最前面的头车。
他握着缰绳,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的官道。
车帘紧闭。
但从缝隙中,却有一丝极淡、却无法掩盖的气味飘散出来。
不是药香。
是一股混合着血腥与某种迷药的甜腻气息。
很淡。
淡到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林沉的灵觉,早已远超常人。
他鼻翼微动,真气在体内流转,瞬间封闭了嗅觉。
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
仿佛他闻到的,只是普通的药材味道。
车队出城后,速度明显加快。
周围的官道越来越偏僻,行人也越来越少。
“林兄弟,年纪轻轻,身手就不凡啊。”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领队的衙役头目,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他骑在马上,与林沉的马车并驾齐驱。
“过奖了。”
林沉目不斜视。
“别谦虚嘛。”另一个衙役笑着接话,“听说你一个人,就把贫民窟那些地痞给收拾了?胆子不小啊。”
“运气好而已。”
“唉,可惜了。”衙役头目叹了口气,话语里却满是幸灾乐祸,“这次差事,山高路远,不太平啊。”
“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经常有山贼出没。”
“以前出去的兄弟,有些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林沉的反应。
这是试探。
也是警告。
林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为大人办事,在所不辞。”
“哈哈,好样的!”
衙役们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中,满是轻蔑。
他们像一群戏耍猎物的猎人,享受着猎物懵然无知的状态。
林沉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静静地驾着车,感受着车轮碾过泥土的震动。
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在等。
等这群狐狸,露出真正的尾巴。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渐渐西斜。
橘红色的光芒,将整片山林染上了一层血色。
车队驶离了官道,拐进了一条更加荒僻崎岖的山路。
这里,树木丛生,怪石嶙峋。
地形,愈发险恶。
“停!”
突然,衙役头目猛地勒住缰绳,高喝一声。
整个车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身体。
“怎么了?”林沉故作疑问地回头。
“前方有情况!”
衙役头目脸色一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眼神扫过周围密林,压低声音。
“这里叫‘断魂崖’,是出了名的凶地。常有山贼在此出没,劫掠过往客商。”
“所有人,戒备!”
一声令下,剩下的九名衙役迅速翻身下马。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但他们戒备的方向,却并非前方。
而是呈一个半圆形,将林沉的马车,隐隐围在了中央。
杀气。
毫不掩饰的杀气,从这些人身上弥漫开来。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那些影子,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林沉坐在车辕上,没有动。
他的目光,却穿透了车帘。
车厢内。
那股血腥与迷药的味道,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紧接着,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的、被强行压抑的孩童哭声,从车厢深处传来。
声音很小。
小的仿佛只是幻觉。
但林沉听见了。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原来如此。
不是药材。
是孩子。
他们掳来的孩子!
白凌风这条老狗,竟然用这种方式运送“药引”!
林沉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滔天的杀意,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
但他生生忍住了。
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怎么,山贼在哪?”他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快了。”
衙役头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们马上,就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沉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夕阳下,一群人各怀鬼胎的剪影,被定格在了这片荒凉的山道上。
空气,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