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两段完美重合的波形图，像两道烙印，烧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区地底，另一道，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深渊。
“头儿”分析员的声音在颤抖，“全球集体幻觉』事件的强度，正在指数级攀升。”
大屏幕上，无数个监控窗口同时弹出。纽约时代广场，成千上万的人停下脚步，仰望天空，脸上露出痴迷又恐惧的表情。亚马逊雨林深处，从未有过迁徙行为的原始部落，正朝著一个方向集体行进。
“他们看到了什么？”李默的声音沙哑。
“万物归一。”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李默的脑海中响起。
是顾沉。
那声音继续说道：“一种扭曲的，把存在本身消融掉的圆满』。那不是和平，是虚无。”
李默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不是对那些看不见的“低语者”，而是对点燃这一切的人。
“猎鹰！”他对著通讯器低吼，“给我查！51区那座反应炉，是谁的手笔！”
“找到了！”猎鹰的吼声几乎是瞬间回应，带著一股压不住的火气，“反应炉的启动协议里，有军团』的数字签名！是赵文渊那帮阴魂不散的杂种！”
“他们不是在帮低语者』。”猎鹰的声音快得像连珠炮，“他们在利用低语者』的力量，加上遗蹟守护者资料里提到的某种献祭仪式他们在製造一个混沌神祇』！”
“疯子！”李默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合金台面发出一声闷响，“他们想用这东西干什么？毁灭世界吗？”
“他们的目標不是毁灭。”顾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让李默的怒火凝固了，“是秩序』。”
李默愣住了。
“一种扭曲的，通过绝对的混沌，来建立的秩序』。”顾沉解释道，“就像赵文渊当初的秩序之环』，但规模更大。在他们的逻辑里，旧世界必须被彻底碾碎，才能在废墟上建立一个绝对纯净的新国度。”
苏晚身后的那团光，那属於顾沉的轮廓，光芒开始剧烈地波动。
“我进去了。”顾沉的声音只在苏晚的脑中迴响，“我来做那个接收器。”
下一秒，苏晚感到自己的意识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地狱。而是一个无比巨大、无比空旷的房间，里面挤满了无数个迷路的孩子。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只能发出最原始的、支离破碎的哭喊。他们渴望被触摸，渴望被感知，渴望知道自己“存在”。
这些就是“低语者”。
顾沉的身影，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他没有去抵抗，而是张开双臂，任由那些代表著“困惑”与“无助”的信息洪流冲刷自己。
苏晚看到，在这些混乱的信息碎片里，顾沉的意识像一个精密的筛网，从中筛选出了一些东西。一些极其古老的，属於人类自己的东西。
“我找到了。”顾沉的声音在苏晚脑中响起，带著一丝发现的疲惫，“林峰的逻辑框架，在它们的逻辑核心里，找到了参照物。它们的思考』方式，和我们地球上远古时期的人类巫术，那些原始的信仰几乎同源。”
“对不可名状之力的敬畏，对混乱中秩序的本能崇拜，以及寻求连接。”
苏晚猛地回过神。
她走到自己的白板前，拿起板擦，擦掉了上面所有关於“对抗”和“防御”的构想。
她没有去管李默惊愕的眼神，也没有理会主控室里此起彼伏的警报。她拿起笔，在空白的板子上，写下几个字。
和弦】
“你在干什么？”李默终於忍不住了，“现在是考虑你那部电影的时候吗？”
“是。”苏晚头也不回，“这是唯一的时候。”
她转过身，看著李默，也看著主控室里所有因为恐惧而脸色发白的研究员。
“我们一直在犯错。”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们想战胜』混乱，但混乱是宇宙的一部分，你战胜不了。我们想消灭』低语者，但它们只是宇宙的迴响，你消灭不了一个已经发生过的声音。”
她走到一个监控窗口前，画面上，一个年轻的母亲正紧紧抱著自己嚇哭的孩子，对著天空唱著不成调的摇篮曲。那歌声在混乱的城市噪音里微不足道，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著母子两人。
“我们不能让噪音消失。但我们可以，在噪音里，找到属於我们自己的旋律。”苏晚说，“用艺术，用情感，用我们之所以为人的这一切，去跟它们对话。不是去压制它们，而是去引导它们。”
“我要拍的，不是一个战胜虚无的故事。”她的目光，投向身后那团属於顾沉的光，“而是一个，与混乱共存，並从中找到新的和谐的故事。”
“一个由我们人类，来主导的秩序』。”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沉的声音就在她脑中响起，带著一丝惊喜。
“它们在变。”
苏晚的意识再次被连接。她“看”到，那些原本狂乱衝撞的“低语者”信息流，在接触到顾沉分享过去的人类“自由意志”和复杂的“情感模型”后，开始变得迟缓。
那不是衰弱，而是一种犹豫。
一种“渴望被指引”的情绪，第一次，在这些古老的意识中诞生。
“成了！”顾沉的声音带著一丝振奋，“它们在学习！”
就在这时，遗蹟守护者首领的通讯再次切入。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
“我们破译了最高级別的古代文献！”他语速极快，“低语者』不是诅咒，也不是错误！它们是宇宙和谐之音』失落的碎片！”
“什么意思？”李默追问。
“它们是宇宙诞生之初，第一声迴响』的一部分。但它们迷路了，被困在混沌里太久，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旋律！”守护者首领的声音，像是在吟诵史诗，“它们渴望被重新引入文明的乐章』！它们不是在寻找毁灭，它们是在寻找归宿！”
苏晚看著白板上的那两个字，笑了。
她拿起笔，在“和弦”的下面，写下了一行全新的標题。
和弦：混乱中的秩序——人类文明之声】
这就是她要给出的答案。用顾沉的“门”作为乐器，用整个人类文明的喜怒哀乐作为乐谱，奏响一首全新的，能將这些迷路的孩子带回家的“和弦”。
主控室里，持续了许久的恐慌，终於被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刺破。
李默看著苏晚，看著她身后那团越来越稳定的光，紧绷的肩膀，终於有了一丝鬆懈。
然而，这丝鬆懈，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个血红色的，带著最高威胁等级的警告图標，粗暴地撞开了屏幕上的一切。
来自北美军方的加密通讯，以一种近乎撞门的姿態，强行接入。
联合国联络官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李默！”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裂的风箱，“51区！那座该死的反应炉要炸了！”
“能量读数已经突破临界点！我们拦不住了！”
“军方的模型显示，一旦爆炸，它產生的能量奇点，会瞬间撕裂我们所在的空间维度！”
联络官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著镜头，像是要把它看穿。
“我们会被整个拖进那些鬼东西的虚无空间里！无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