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洲没有坐以待毙。
他马上接过话头：“怎么没有？成老师您，还有张院长、马院长，不就是概率论方向的领军人才？王实勘教授他们，不就是基础数学方向的领军人才？”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虽然院士增选名单还没有出来，但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
不出意料，王实勘再次落榜。
当然，这不影响他在师大数院的江湖地位。
成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徐生洲：“那你说说，我们数院的科研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生洲不想当刺儿头，主动藏拙道：“大家这不是正在讨论么？”
成老爷子却不放过他：“刚才衡老师、孔老师已经抛了砖，你这玉也说说？”
徐生洲还想继续负隅顽抗，装死很久的系统大爷突然蹦了出来：“叮——系统发布新任务！
“说明：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以化成天下。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学管理者，从来不应该把自己的影响力局限在自己的学校里，而应该指点众生，引领时代，推动该星球科学技术均衡快速发展。来吧！从现在开始，耐心指点身边每一位迷途的羔羊，让他们能够重新感受到科研的魅力。
“要求：让受教者能够找到正确的研究方向，重新萌发对科研的兴趣。
“奖惩：根据受教者被指点后的研究成果、持续时间、发展潜力等综合评定奖励积分。如果综合评定奖励积分超过4000点，另外奖励一次抽奖机会。未完成任务不予惩罚。”
本来“未完成不予惩罚”的任务，徐生洲都是很洒脱的一笑而过，毕竟系统里还有一大堆待完成、有惩罚的任务呢！
不过考虑到最近研究abc猜想，下一步还要再拿某个世界七大数学难题开刀，他打算多攒点积分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他清清嗓子：“既然成老师有命，那我就说说，为什么我们的科研质量不高？原因很复杂。但我想问大家一句，是大家不想做高质量的科研吗？”
“不是。”
回答者寥寥。
但绝大多数人的神情都在表达同样的意思：怎么可能？！
大家辛辛苦苦读博、进入师大数院、当上了青椒，难道就是为了写几篇不痛不痒的论文，过一辈子基层科研狗的苦逼生活？
不！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发“四大”！我也想当杰青！
要是能当上院士、拿到菲尔兹奖就更好了！
徐生洲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想做，为什么不去做呢？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知道什么是高质量的科研，但困难太多、能力有限、信心不足，做不了；一种是不知道什么是高质量的科研，只能盲人摸象，摸到什么就是什么，捡到篮子里都是菜。——不过我想，院里各位师长都在科研领域奋斗多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不存在连什么是高质量的科研都不知道的道理。毕竟各学科领域内，重要的猜想、难题都是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张安平提醒道：“徐老师，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所有人，大家也不可能像你那样今天手撕冰雹猜想，明天脚踢霍奇猜想，后天还要拳打abc猜想。实际上，普通的数学研究者可能花费七八年、十来年甚至一辈子的功夫，就为解决一个稍有价值的问题。”
马一川也道：“没错！小徐老师，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在全国高考里取得数学满分，而不是怎么拿到国际奥数金牌。”
徐生洲笑了笑。
仅此一语，就能看出如今师大数院真的没落了。
甚至连心气都没了！
哪怕放狠话、吹牛皮，也只敢窝里横，说说在全国割据山头、称王称霸的事儿，根本不敢到世界范围里去经风浪、见真章。
成老爷子心有同感，当即拍着桌子训斥道：“说什么昏话！我们学院的老师差在哪里？凭什么就不能解决大问题？为什么就不能在国际上叫响名头？”旋即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啊！但凡有小徐一半的志气，咱们数院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份上！”
徐生洲连忙逊谢道：“老师您别这么说，我觉得大家都是想做大问题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或者说合适的方向。就以咱们代数几何学教研室为例——”
成老爷子马上拦住他的话头：“别老盯着你们教研室那一亩三分地。再说，你们教研室不是发展挺好吗？说说咱们数院或者其他研究方向！”
成心让我当恶人啊！
徐生洲连连摆手：“我就对代数几何比较熟啊！”
成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胡说，你不是对概率论也挺有研究吗？”
张安平马上补刀：“还不止呢！徐师弟涉猎范围非常广，不仅是代数几何、概率论，甚至连组合图论都深有研究。”
成老爷子满脸惊讶：“组合图论？国内搞这个研究的可不多！”
张安平献宝似的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本期刊，递给成老爷子：“关键徐师弟一出手就是巅峰。老师你看，徐师弟这篇论文，发表在组合数学领域的国际顶级学术期刊《journal of batorial theory，series b》（《组合理论杂志，b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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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生洲同样震惊，连忙凑过来：“我也没有给《j b theory b》投过稿啊！是重名吧？”
等他看到论文作者是shengzhou xu、ao zheng，还有摘要里的谱turán型问题，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几个月前，自己在中华数学会年会“组合与计算机数学”分组讨论上信口发挥的内容吗？还真被郑遨给整理出来，投稿到了《j b theory b》？
也不知是turán型问题确实重要，还是编辑慑于徐生洲的名头，居然走了快车道，短时间就见刊了！
徐生洲以手扶额：“没想到是别人帮我写了论文、投了稿、见了刊？真是闭门家中坐，论文天上来。还带这么玩的！”
张安平道：“如果可以的话，大家都想这么玩。”
成老爷子应该看不懂论文，但他能看懂《j b theory b》的份量，前前后后翻了几遍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看看，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愁做不出高质量的科研来。你说说，秘诀到底在哪里？”
徐生洲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合适的方向，合适的机会，或许还要再加一个，合适的能力。网上有个梗，说是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数学题除外。同样道理，如果没有合适的能力、合适的方向、合适的机会，把各位青椒逼得自挂东南枝，也照样做不出高质量的科研！”
阳光玻璃房内一片静寂。
徐生洲的声音在阳光下飘荡：“合适的能力排在第一位。毫无疑问，数学是最崇拜天才的学科，因为天才总能在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另辟蹊径，引领学科滚滚向前。根号2不可公度，那就发明无理数；极限概念模糊，那就建立严格的极限理论；集合论存在漏洞，那就给出公理化集合论。力大砖飞，只要能力足够，天底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有，那就是你的能力还不够！”
明明大家都在阳光下，此刻却如同躲在阴暗中，低到尘埃里。
徐生洲语气一转：“是不是没有牛顿、欧拉、高斯那样的天赋，就不能研究数学呢？显然不是！库里的踝关节脆弱，不影响他成为nba历史上最伟大的三分射手之一。乒乓女皇的身高不足，不影响她成为世界乒坛首位女子大满贯得主。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人，要想做出不普通的成绩，那就需要合适的方向和合适的机会。”
衡平马上反驳：“你可没资格说自己普通！”
熊海文也道：“从你被加冕为‘徐神’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开除出普通人行列！”
徐生洲笑着摇摇头：“有句话大家耳熟能详，方向比努力更重要。小日子在东北勘探14年，结果一无所获。到了咱们手上，一挖就挖出特大型砂岩油田。这给我们什么启发？它告诉我们，科研道路千万条，要选准优质高产易开采那一条。鲫鱼刺多，不还是有鱼腩这样刺少肉多的地方吗？”
孔林燕道：“现在研究方向越分越细，科研人员越来越多，几乎学科领域内每寸土地都被别人翻过好几遍，连馒头渣都不剩下，哪还有优质高产易开采的方向留给我们？”
徐生洲举了个栗子：“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很多物理学家都觉得物理学大厦已经建成，剩下的只是修修补补。结果普朗克的量子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横空出世，很快出现一大片科研蓝海。所以，别觉得自己所在的科研方向已经资源枯竭，关键是要找对合适的方向。别量子力学都出来了，还抱着以太论那一套不放。”
阳光玻璃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然后成老爷子问出很多人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那依你看，马尔科夫链会成为数学领域的以太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