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县地处蜀州中部,因为距离剑南府城不远,人口眾多,再加上有青岷江自西向东穿过全城,所以整个县城贸易繁盛,十分繁华。
当父子两人来到紫云县外时,时间已经临近午时,城门外熙熙攘攘,牛车马车不断往来。
陆青山望向城门久久不语。
陆沉则看向大路一侧,就见目之所及的尽头,有一条大河平静流淌,一艘艘几层楼高的大船,在江面上缓慢行驶,往返交错。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县城。
相比较眼前所见到的紫云县,重山镇更像是一处简单搭建起来的市集,两者之间算得上天壤之別。
“走吧。”
陆青山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整理好头上的黑色幞头,挺直了腰背,径直走向了紫云县的城门。
陆沉迈步跟上。
走过宽阔幽静的城门,热闹喧譁的声音顿时如一阵大风扑面而来:
“让开!让开!”
“包子!皮薄肉厚的大包子!”
“柿饼!卖柿饼咯!”
“哎哟,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
只见道路两侧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有著形形色色的人流往来,道路中间时而有马车驶过。
陆沉一边打量著县城风景,一边跟著陆青山向前走,大概走了两刻钟后,道路两边的店铺逐渐减少,开始出现些宅院。
不多时,两人在一处大院前停下了脚步,陆沉抬头看去,就见古铜色的门板上方掛著一幅牌匾:
陆宅。
陆青山挺直腰背,深深吸了口气后,走上台阶,扣动了几下门环。
片刻后,大门打开,留著山羊鬍的管家走了出来,看见陆青山时微微一愣,接著再打量数息后,试探叫道:“大爷?”
陆青山压抑著情绪,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缓缓点头道:“是我,老爷可还安好?我这次过来是要与他说些事。
管家闻言脸上浮现一抹迟疑,接著轻轻摇了摇头道:“老爷年岁已高,很多人都记不得了,怕是认不得大爷你了。”
“不过二爷此刻正在庆云楼,大爷你有什么事,可以去庆云楼和二爷说,如今是二爷当家,他答应和老爷答应一样。”
说罢,他將目光看向陆沉,笑著说道:“这位就是小少爷吧?”
但不等陆沉回应,他就走出门槛,关上大门,同时道:“大爷一去多年,怕是不太识得路了,我来带你去庆云楼吧。”
陆青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迈开脚步,跟上了管家前往庆云楼。
陆沉眉头轻轻皱起。
这管家表现得虽然客气有礼,但行事自作主张,不给自家老爹选择的余地,像是並未將他们放在眼里。
不过见自家老爹忐忑紧张的模样,陆沉也没有將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上前小声问道:“爹你有几个兄弟?”
陆青山微笑著说道:“爹还有一个小弟,当年离家时他还未满十岁,如今三十年过去,他也將家里的担子扛起来了。”
陆青山的语气充满感慨,但陆沉还是听出了一丝不自然。
前面领路的管家置若罔闻。
再过些许时间后,街道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与城门入口处的街道不同,这里的街道更加宽阔整洁,旁侧还有一条青岷江的分支河道。
庆云楼就坐落在河岸旁。
走进庆云楼后,管家领著上了三楼,进入一个安静的包间:“大爷想来还没吃饭,等会上菜您先吃著,我去招呼二爷一声。”
管家说完笑著转身离开。
陆沉走到窗前倚靠,只觉清风扑面,河景秀美,心里感慨这处位置当真不错。
再转过身来时,见自家老爹坐了又站,站了又坐,不断的调整著自己的幞头和长袍,竭力想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只是三十年的田间劳作,他的皮肤早已黝黑布满褶皱,身材也佝僂乾瘦,撑不起这身长袍,黑色幞头也遮不住满头白髮。
“爹,我来帮你。”
但陆沉还是走向前去,伸手替自家老爹整理长袍幞头。
没过一会儿,小二开始上菜,鸡鸭鱼肉,一道道以往从未吃过的珍饈美味,不断的被端上桌来,诱人的香味勾得陆沉肚子咕咕作响。
一大早就动身过来,走了五十多里路程,他早就饿得不行了。
“两位请慢用。”
等小二退下,陆沉就连忙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庆云楼能够躋身紫云县前三,菜色的確不错,他自从穿越过来,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菜。
陆青山一脸笑意,伸手夹了一道菜到陆沉碗里,温声说道:“小沉试试这个,这道『百鸟朝凤』可是庆云楼的招牌。”
陆沉来者不拒。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但等到吃完后,也迟迟不见管家和陆青山的小弟到来。
陆沉眉头轻轻皱起,心头感到了一丝异常,陆青山有些患得患失,最后坐不住,起身走向包间外,唤来了一个小二。 没等陆青山开口询问,小二便一脸笑意的说道:“二位客官这是吃完了?承惠一十一两七钱,看是哪位客官给钱?”
小二的目光在父子两人间打转。
“不是,是孟管家带我们来的,我们是要来见”
陆青山摇头解释。
小二闻言眉头一挑,脸色瞬间变了个样,厉声打断道:“我不管你是谁带来的,也不管你是要见谁,我只知道吃了饭就得给钱!”
“怎么?没钱?”
“没钱就先打一顿,再送去见官!”
小二拍了拍手,隨即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跑了上来,堵在了包间门口,虎视眈眈的盯著父子二人。
陆青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颤抖的看向小二。
陆沉心头一沉,当即明白遭了道,那陆家管事耍了父子二人一趟!
小二一脸凶恶:“什么意思?吃饭给钱天经地义!难道你们还想吃霸王餐不成?!”
陆青山焦急摇头,因为动作太过用力,陆青山头上戴的黑色幞头被甩开,满头白髮顿时散落下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嘿!难道还疯了不成?”
小二脸上露出诧异,隨即冷笑道:“疯子吃饭也得”
他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道黑影袭来,瞬间砸中了他的脑袋,剧烈的痛感让他眼前一黑,摇晃著一屁股跌坐地上。
“打人!你们还敢打人!”
他捂著脑袋痛呼,但睁眼就看到那砸中他的事物,正是一块巴掌大的白银,观其份额当足有十两。
“打人?”
“我这不是给钱吗?”
陆沉走上前来,目光先是扫过堵门的几个大汉,接著蹲下身来,捡起银子,再拍在了小二的脸上。
“莫非你不要银子了?”
陆沉的声音平静,但却让几人心头一凛,尤其是当面的小二,他在看见陆沉的眼睛时,浑身汗毛顿时竖起。
这种眼神就像要把他杀了一样!
“你你你银子不够。”
小二声音颤抖著说道。
他在酒楼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知晓一个道理,那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眼前这小子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不要命的。
陆沉双眼微眯,接著再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子,拍在了小二的脸上。
“这下够了?”
“够了。”
小二眼睛一瞄,估算著银子的重量,声音颤抖的回道。
陆沉站起身来,转身將掉落地上的黑色幞头捡起,来到陆青山面前,替自家老爹理好头髮,重新带好幞头,隨后笑著说道:“爹咱们回家吧。”
陆青山此刻神情恍惚,失魂落魄,低垂著头,此前努力挺直的腰背垮塌变得佝僂,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在坪山村劳作了三十年的佃农。
但陆沉的脊背却挺的笔直,他牵著自家父亲的手朝著外面走去,堵门的几个汉子见状连忙让开,一路上有食客注视著两人。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出庆云楼后,几个汉子才彼此对视一眼,有些后怕的说道:“那小子眼神好凶,像是要把我们杀了一样。”
陆宅后院。
管家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就见团锦簇中有一凉亭,凉亭中有一穿著淡金华服的中年男人,当管家出现时,男人抬头看了一眼。
“怎么去了那么久?”
管家微微躬身道:“回二爷的话,是陆青山带著他儿子过来,我没让他们进门,带他们去了庆云楼,给他们点了些酒菜打发了。”
陆青云眉头一皱:“咱家酒菜可不便宜。”
管家一脸笑意:“他们得自己掏钱。”
陆青云闻言当即大笑,伸出手来指了指管家:“你啊你,他一个乡巴佬,哪里给得起钱,怕是难逃一顿毒打了。”
管家附和著笑道:“我这也是替二爷警告他,三十年都过去了,別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陆青云笑著摇了摇头,接著站起身来:“走吧,鹏儿桩功入门,今日拜师,咱们该去准备一下拜师礼了。”
“小少爷天纵之才,日后必定封侯拜相,成为咱们大燕响噹噹的大人物,二爷到时候或许还能和皇帝老儿喝上一杯。”
“你啊,总是能討我欢心。”
“二爷咱们这次准备多少礼金?”
“嗯就准备五百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