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气氛凝固如铁。魔尊含怒一击被安子轩轻描淡写地化解,那无声湮灭的魔元巨手,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魔尊部分因女儿“叛逆”而燃起的熊熊怒火,却也让那份被拂逆颜面的冰冷杀机更加深沉。混沌魔气在王座周围剧烈翻腾,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青元仙尊玉辇上的祥和仙光也微微波动,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收敛了几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与算计。安子轩展现出的实力以及对那人族少年毫不掩饰的维护,都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这北冥上神,似乎并非完全超然物外,至少,对那少年和魔界公主,已然有了明确的倾向。这倾向,对仙界的某些计划而言,可能是个变数。
“北冥上神,” 魔尊的声音再次响起,压抑着雷霆之怒,变得更加低沉冰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九幽的寒意,“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族小子,与本王,与整个魔界为敌?”
安子轩静立壁垒之前,周身气息与整个北冥仙域的冰雪法则融为一体,仿佛他即是这片天地的主宰。面对魔尊的质问,他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回应:“本神行事,何需向你解释。与魔界为敌?”他冰封般的眼眸扫过那骸骨王座,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的意味,“若你执意如此,亦无不可。”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强势。仿佛与整个魔界开战,于他而言,也并非什么值得郑重其事的大事。
魔尊周身魔气一滞,暗金色的眼眸中火焰跳动,显然被这毫不留情的回应再次激怒,但他终究是统御魔界的至尊,深知安子轩的可怕。强行开战,绝非明智之举,尤其是在这北冥仙域,对方的主场之上。
青元仙尊见状,心知不能再沉默下去,他轻咳一声,再次开口,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安道友,魔尊陛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三界安宁来之不易,岂可因一时意气而轻启战端?依老夫之见,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他将目光转向魔尊,语气诚恳:“魔尊陛下爱女心切,我等理解。墨璃公主年幼,流落在外,结识友人,亦是常情。陛下又何必过于苛责?” 他又看向安子轩和崔十四,“安道友庇护座下之客,重情守诺,令人钦佩。这位小友能得公主认作兄长,想必亦有过人之处。”
他这番话说得圆滑,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将矛盾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年幼结识友人”和“爱女心切”,试图将事情的性质从可能引发仙魔大战的导火索,降格为一场家庭纠纷。
魔尊冷哼一声,并未领情,但狂暴的魔威却稍稍收敛了一丝。他死死盯着墨璃,又狠狠剐了崔十四一眼,最终目光回到安子轩身上:“本王可以不计较你冰封我麾下之过。但墨璃,必须跟本王回去!至于这个人族小子……”他语气森然,“他若再敢纠缠墨璃,休怪本王不顾及你北冥上神的颜面!”
这已是魔尊在巨大压力下做出的让步,不再坚持立刻击杀崔十四,但带走墨璃的决心丝毫未变。
“我不同意!” 崔十四强忍着那依旧令他心悸的魔威压迫,再次踏前一步,将脸色苍白的墨璃更严实地护在身后,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魔尊,“墨璃不是物品,她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她既然选择留在北冥,认我为兄,我就绝不会让你强行带她走!除非她自己愿意离开!”
他的声音因为力量的对抗而微微发颤,但其中的坚定与维护之意,却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墨璃紧紧抓着崔十四的衣袖,感受到兄长那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实的后背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勇气取代。她抬起头,看着王座上那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清晰地说道:“父尊!女儿心意已决!我要留在兄长身边,留在北冥!求父尊成全!”
“你!” 魔尊勃然大怒,王座周围的虚空都因其怒意而扭曲崩裂。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亲自出面,女儿竟如此坚决地违逆自己,还是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族小子!
眼看冲突又要升级,青元仙尊连忙再次打圆场:“陛下息怒,公主殿下年纪尚轻,或许只是一时意气。安道友,你看此事……”
他将难题抛给了安子轩。
安子轩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崔十四和墨璃身上,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倔强与守护,看到了少女眼中的坚定与祈求。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力量。
“墨璃可暂留北冥。”
一句话,让魔尊眼神骤寒,让崔十四和墨璃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但安子轩的话并未说完,他转向魔尊,继续道:“作为条件,百年之内,魔界不得再以此为由,侵扰北冥及与此相关的任何人。” 这是为崔十四和墨璃争取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接着,他看向青元仙尊,语气淡漠:“青元道友既为见证,此事便以此为准。仙庭,亦不得借此生事。”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魔尊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乃本神底线。若不应允,那便战。”
没有威胁,没有咆哮,只有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他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抛回了魔尊面前。是接受这个保留了些许颜面(至少表面上是墨璃“暂留”而非被扣留)的条件,还是冒着与北冥全面开战、甚至可能被仙界渔翁得利的风险,强行带人。
魔尊沉默了。骸骨王座周围的魔气不再狂暴翻腾,而是如同深潭般沉凝下来。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在安子轩、崔十四、墨璃以及青元仙尊身上来回扫视,权衡着利弊。强行出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是在这北冥之地。而安子轩提出的条件,虽然让他感到憋屈,但至少表面上维持了魔界的威严,墨璃也并非永久不能回归。百年时光,对魔族而言,并非不可等待。
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青元仙尊那老狐狸,似乎对那人族小子也颇有兴趣……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良久,就在那紧绷的气氛几乎要将虚空都压垮时,魔尊终于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
“好!本王就给你北冥上神这个面子!” 他声音轰隆,带着压抑的怒意,“墨璃可暂留北冥百年!百年之后,若她仍执迷不悟,休怪本王亲自来拿人!”
他顿了顿,充满杀意的目光再次锁定崔十四:“至于你这人族小子,百年之内,若让本王知晓你亏待墨璃半分,或她有何不测,纵使追至九天黄泉,本王也必让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恐怖的警告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崔十四的神魂,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他依旧挺直脊梁,毫不畏惧地回应:“不劳魔尊费心!墨璃是我妹妹,我自会护她周全!”
魔尊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秽自己的眼睛。他深深看了一眼泫然欲泣却又目光坚定的墨璃,冷哼一声,庞大的骸骨王座缓缓调转,重新驶入那燃烧着紫色魔焰的空间裂缝之中。裂缝迅速弥合,那令人窒息的魔威也随之消退。
随着魔尊的离去,青元仙尊也知此事已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崔十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然后对安子轩拱了拱手,笑道:“既然此事已圆满解决,老夫便不多叨扰了。安道友,告辞。”
九龙玉辇碾过星河,带着一众仙官神将,消失在霞光深处。
虚空之中,只剩下被冰封的魔军,以及壁垒之内,神色各异的三人。
一场看似无法调和、足以引发三界动荡的危机,最终以一种各方妥协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