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感知。
崔十四感觉自己像是一缕轻飘飘的孤魂,在虚无的深渊里不断下坠,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似乎还在神经末梢残留着幻痛,冰冷和绝望如同附骨之疽。
“这就……结束了吗?” 残存的意识碎片在黑暗中浮沉,“真他妈……憋屈啊……”
他想起那场该死的车祸,想起派对上闪烁的霓虹和朋友们鲜活的笑脸,最后定格在那诡异山洞、血色符文和黑袍人狂热的吟诵上。
富二代、阳光开朗、大好人生……所有这些标签,在穿越和献祭面前,都成了苍白可笑的笑话。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于这片绝对黑暗之时,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初时极其微弱,如同冬夜寒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冽纯净的气息。它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并不温暖,反而有种冰雪般的凉意,却奇异地驱散了那如同实质的绝望和死寂。
光点逐渐扩大,化作一道朦胧的、散发着月白光晕的身影。
崔十四“看”不清那身影的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种超然物外、凌驾众生的孤高与清冷。是那个……最后出现的、如同神只般的白衣人?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注入他几近枯竭、支离破碎的身体和灵魂。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那被暴力抽取后的空虚感被一点点填满,灵魂上的裂痕被轻柔地抚平、弥合。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宁,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像是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港湾。
他感觉自己破碎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聚拢、温养,从涣散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
“唔……”
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余韵的呻吟,从崔十四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先是捕捉到了一片素白的颜色,像是上好的云锦,又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霉味,而是一种极其淡雅、冷冽的清香,如同雪后初晴的松林,沁人心脾。
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寒潭的眸子。
是那个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染尘埃的素白长袍,坐在离石台不远的一方看似随意形成的冰晶玉磴之上。姿态闲适,却自带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月光透过山洞顶部的破洞洒落,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辉,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偶落凡尘、随时会羽化登仙的世外之人。
而自己,依然躺在那个冰冷的祭坛石台上,只是身下那些诡异蠕动的血色符文已经完全黯淡,失去了所有灵性,变成了普通的刻痕。周围那些黑袍人……崔十四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发现他们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如同被冰封的雕像,脸上凝固着惊恐万状的表情,连最细微的发丝都没有颤动。
时间,仿佛真的被按下了暂停键。
“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平淡,清冷,没有任何起伏,如同玉石轻击,在这死寂的山洞里回荡,清晰地传入崔十四的耳中。
崔十四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你……你是谁?”
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问题也太小白了!可是,除了这个,他还能问什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这气氛好像也不太对。
白衣男子——安子轩,目光淡漠地扫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的视线仿佛具有穿透力,在崔十四身上细细扫过,像是在审视一件奇特的物品。
“九死轮回体。果然如此。”安子轩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若非此等禁忌体质,在刚才的‘噬魂夺魄祭’下,你早已魂飞魄散,真灵不存。”
“九……九死轮回体?”崔十四一脸茫然,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中二,而且“禁忌”两个字让他心头一跳,“那是什么?还有,噬魂夺魄祭?”
他努力回忆着脑海里那些破碎的、属于原主的记忆,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些词汇的信息。原主只是个偏僻村庄的孤儿,所知极其有限。
安子轩并未直接解释,而是缓缓起身,踱步到祭坛边缘,目光落在那群被凝固的黑袍人身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情感,仿佛在看一堆死物。
“以生灵魂魄与血肉为引,沟通域外邪异,换取微末力量。愚昧,且……肮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随着他话音落下,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些如同雕像般的黑袍人,连同他们手中的器物、身上的衣物,甚至他们脚下所站的岩石,都开始从边缘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除了那个斗篷带有暗金纹路的祭司还保持着被禁锢的状态,山洞内其他的黑袍人已然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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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十四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手段?!言出法随?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力量?
杀人如拂尘!不,这比拂尘还要轻松惬意!
他之前还觉得这白衣人长得俊美,气质清冷出尘,像个神仙。现在他确定了,这他妈绝对是个神仙!而且是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角色!
自己刚出狼窝,这是又入虎口了??
安子轩似乎察觉到了他骤然紧绷的情绪和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恐惧,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
“你,并非此界土着。”他陈述道,并非疑问。
崔十四心脏猛地一缩。他看出来了?连我穿越都看得出来?!
在对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崔十四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他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干涩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在……在另一个地方,然后出了意外,醒来就在这祭坛上了。”
他不敢说得太具体,生怕被当成夺舍的邪魔给顺手灭了。
安子轩对于他的来历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微微颔首:“时空裂隙,魂灵穿梭,虽不常见,亦非绝无仅有。”
他走到那名仅存的祭司面前。那祭司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眼珠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
“尔等信奉何物?仪式目的为何?”安子轩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威压。
那祭司的嘴唇无法动弹,但一股微弱的精神波动却被迫逸散出来,被崔十四和安子轩清晰地捕捉到。
【……伟大的……‘虚寂之主’……降临的容器……需要特殊的灵魂……引路……】
断断续续的信息,充满了混乱和疯狂。
“虚寂之主?”安子轩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名号并无印象,或者是不屑一顾。他不再多问,只是伸出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那祭司的眉心。
下一刻,那祭司的身体也如同他的同伴一样,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消散于空中。连同他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水晶头骨,也一同化为了齑粉。
整个山洞,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祭坛上的崔十四,和站在祭坛边,白衣胜雪的安子轩。
月光清冷,映照着这诡异而又死寂的一幕。
崔十四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看着安子轩处理完一切,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那个……多谢……上神救命之恩?”崔十四试探着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屋檐高得没边,随时能砸死自己。
安子轩看着他,没有接话,而是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九死轮回体,乃上古禁忌体质。身负此体质者,一生将历经九次生死大劫。每一次濒死,皆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与折磨,魂魄与肉身皆会承受撕裂与重塑。”
崔十四听得心凉了半截。九次生死大劫?濒死体验还要来九次?!开什么玩笑!刚才那一次就差点让他彻底玩完!
“但,”安子轩话锋一转,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味,“祸福相依。每一次自死亡边缘挣脱,破而后立,体质持有者的修为、神魂、乃至对天地法则的感悟,都将获得一次质的飞跃。可谓……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崔十四愣住了。这意思是,自己这个倒霉催的体质,还是个潜力股?每次死里逃生就能升级?
可……那濒死的痛苦是实打实的啊!而且,谁能保证每次都能侥幸活下来?刚才若不是这位上神恰好路过,自己已经凉透了!
“所以……我这次没死成,算是……因祸得福?”崔十四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福?”安子轩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冷得如同冰原上的微风,“方才,不过是此体质在你身上引发的第一次‘死劫’前奏。真正的死劫,远比你方才经历的,凶险百倍。”
崔十四:“……”
他感觉自己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无情地踩灭了。合着刚才只是预演?正片还没开始?!
看着崔十四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安子轩缓缓道:“以此界灵气之稀薄,法则之残缺,你身负此等体质,若无指引与庇护,莫说九次死劫,便是下一次,你也绝无幸理。最终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在死劫中彻底湮灭,要么……被类似‘虚寂之主’这般的存在,当做降临的完美容器,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崔十四的心上。
指引?庇护?
崔十四不是傻子,他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这位强大的上神,似乎对自己的体质很感兴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对方手段恐怖,但目前为止,并没有表现出要伤害自己的意图,反而救了自己,还告知了这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请上神明示。”崔十四努力坐直了一些,尽管浑身依旧酸痛无力,“我需要怎么做?或者说……上神需要我做什么?”
安子轩对于他这么快抓住重点似乎并不意外。
他凝视着崔十四,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那份属于穿越者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特质,以及那在绝境中依旧顽强闪烁的求生欲。
“与你订立一道契约。”安子轩的声音清晰而冷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为你护道,助你度过九次死劫,探寻此体质的奥秘。在此期间,你需追随于我,受我驱策。”
“作为交换,”他微微停顿,月光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你的存在,你每一次破而后立所带来的‘变数’,或许能为我解答一些……困扰已久的疑问。”
护道?契约?追随?驱策?
崔十四的大脑飞速运转。这听起来像是……卖身契?把自己卖给这位神秘强大的上神当小弟?还是……实验品?
他看了一眼周围空荡荡的山洞,想起刚才那些化为飞灰的黑袍人。拒绝的下场,似乎不言而喻。
而且,正如对方所说,没有他的庇护,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危险的世界里,还顶着个“九死轮回体”的定时炸弹,能活几天?
阳光开朗不代表不识时务。绝境之下,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是生存的本能。
崔十四抬起头,对上安子轩那双清冷的眸子,尽管内心忐忑,还是努力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好!我同意!”
先活下去再说!
安子轩看着他,对于他如此干脆的答应,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
他不再多言,只是抬起了手,指尖一缕纯净而蕴含着无上道韵的仙光开始凝聚。
“契约,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