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血,尚未凝干。灯火下,萧云霆与林渊二人言语间的机锋,比地上的断刃更要锐利。叶青玄立于萧云霆身后,心神却早已不在此处。那一句“她的血,我取定了”,便如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五脏六腑间搅动。
此地,已是龙潭虎穴。
他深吸一口气,从萧云霆身后走出,对着林渊与萧云霆二人长揖及地:“二位大人,属下有罪。但家妹危在旦夕,属下必须即刻带她离开。所有罪责,待属下安顿好家妹,自会回来一力承担。”
林渊眉峰一挑,正要发作,萧云霆却已抢先开口,声音沉厚:“青玄,你做什么我都会担着。去吧,去寻慕总捕头,她知道该如何做。”
叶青玄不再多言,又是一拜,身形一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身旁神情决然的萧云霆,终是未再阻拦,只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胡闹!”
慕婉君的卧房之内,药气与一股女子闺房特有的清雅香气混在一处。她刚换下劲装,一袭单薄的寝衣裹着玲珑的身段,肩头一处伤口新上了药,白色的纱布下透出些许血色。
门被轻轻叩响,叶青玄的声音传来:“慕总捕头,是我。
慕婉君心头一跳,起身开门。见他立在门外,一身血气未消,眼中却满是焦灼,便知出了大事。
“进来说。”她侧身让开。
叶青玄一步踏入,反手便将门关上。这狭小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阳刚的男子气息混着血腥味,直往慕婉君鼻尖里钻,让她脸上微微发烫。
“我要带采薇走,立刻,马上。”叶青玄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那老魔已知道了她的所在。”
慕婉君闻言,脸色亦是变了。她走到桌边,斟了一杯尚温的茶水递过去:“你喝口水,定定神。你想往何处去?”
叶青玄接过茶盏,却未喝,只是用手掌握着那点温度。“天大地大,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临渊郡,是待不得了。”
慕婉君看着他,烛光下,他年轻的脸庞写满疲惫,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她心头一软,那点女儿家的羞意便被关切压了下去。
“我帮你。”她道,“城西今夜有一批官粮出城,防卫最是森严,但也最易混淆视听。我会安排人手在城东闹出些动静,吸引镇抚使司与那老魔的耳目。你扮作运粮的伙夫,带着采薇混出去。”
她说着,自妆台下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塞到叶青玄手中。“这里有些银票和碎银,还有一份出郡的舆图,上面标了几处罕有人至的隐秘山谷。你路上用得着。”
那油布包尚带着她的体温,叶青玄握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他望着她,千言万语,终只化作一句:“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慕婉君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快去吧,迟则生变。记住,活下去。”
半个时辰后,临渊郡城东忽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一队队奉天司的捕快与镇抚使司的校尉被调动过去。而在城西的粮道上,一辆不起眼的粮车,混在长长的车队中,吱吱呀呀地驶出了厚重的城门。
车厢内,叶青玄将熟睡的采薇紧紧抱在怀中,听着城内传来的喧嚣,心中那根绷紧的弦,才稍稍松了些许。
三日后,一处群山环抱的无名山谷。
谷中溪水潺潺,野花遍地,一挂瀑布自山崖上垂落,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化作一道七色彩虹。此地与世隔绝,便如一方世外桃源。
叶青玄在一处背靠山壁、前有溪流的隐蔽石洞中安顿下来。他未敢懈怠,以随身携带的工具与山中石木,在洞口周围布下了几个简易的预警陷阱。
采薇醒来后,并未因环境陌生而哭闹。她看着洞外明媚的春光,小脸上满是新奇。“哥哥,这里好漂亮,像画里一样。”
叶青玄见她精神尚好,心中稍安。他每日除了外出寻觅食物,便是以自身玄黄之气为采薇调理身子。
这一日,他正以掌心贴着采薇后背,缓缓渡入内气,忽然察觉到异样。采薇体内那股“少阳”阳火,非但没有躁动,反而如倦鸟归林一般,主动亲近他的玄黄之气,甚至开始一丝一缕地吸纳着洞外透进来的阳光暖意。
采薇舒服地哼了一声,小声说:“哥哥,好暖和呀,像泡在热水里。”
叶青玄心中一动,脑海中天机谱光幕自行亮起。
【叶采薇‘少阳血脉’受‘玄黄之气’持续滋养,并感应天地纯阳之气,已开始向‘少阳真脉’进化。】
【状态提示:进化期间,血脉将缓慢觉醒,可自行吸纳阳属性能量,淬炼己身。】
原来如此!叶青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这血脉非但不是祸根,若是引导得当,竟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与此同时,临渊郡,万魔教一处阴暗的据点之内。
万魔教主一掌将身前的石桌拍得粉碎,石屑四溅。他面前,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教众。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啼哭,“一个小丫头,竟让你们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本座要你们何用?”
一股阴寒的气压,让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传我谕令,”万魔教主眼中闪着嗜血的红光,“发动所有暗子,遍查大炎各州郡。挖地三尺,也要将那对兄妹给本座找出来!本座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而在镇抚使司的官衙里,林渊看着手中那份由青衣校尉呈上的密报,久久不语。密报上,详细记述了叶青玄如何凭借一个市井情报网,便将万魔教在临渊郡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他喃喃自语。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笺上,写下了一行字:“临渊事变,魔焰滔天,疑涉万劫宗遗秘,臣请京中派高手增援。”
他将信笺封入火漆,交予亲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呈交镇抚使大人亲启。”
山谷之中,夜色渐浓。
叶青玄坐在洞口,望着满天繁星,手中紧紧握着那柄已伴随他数次死战的佩刀。
逃,只是一时之计。唯有自身变得足够强大,强到能将那老魔一刀斩杀,才能真正护得妹妹周全,才能为这颠倒的世道,搏一个朗朗乾坤。
他闭上双眼,内气于周身经脉流转,那股精纯的玄黄之气,在经历了数场大战之后,愈发凝练厚重。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