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官道染成了暗褐色,晚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士兵们的绑腿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聂明远勒住马,看着被押到面前的暗哨——十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人,个个低着头,手腕被粗麻绳捆得紧紧的,其中一个领头的脸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才反抗时被按在地上蹭的。
“谁是头?”聂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暗哨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应声。李老栓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的大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刀刃映着残阳,晃得人睁不开眼:“俺问你们谁是头!再不说,俺这刀可不长眼!”
那领头的暗哨身子抖了抖,终于抬起头,声音发颤:“是……是俺。俺是西大营的哨长,奉命在这里盯着,要是看到革命军,就立刻回去报信。”
“西大营现在有多少人?百姓被关在哪里?”聂明远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哨长的眼睛——这种小角色最容易露怯,只要稍微施压,就能问出实话。
哨长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西大营……现在有五百多人,还有两挺重机枪,架在营门两侧。百姓……百姓被关在后营的大院子里,有三十多个兵看守,听说……听说后天一早就押往武汉。”
“吴佩孚的主力呢?是不是还在西大营?”李老栓急着追问家人的安危,往前凑了凑,手按在刀柄上。哨长被他的气势吓住,连忙摇头:“主力不在!吴大帅带着主力去了东边,说是要去堵另一支革命军,西大营就剩下留守的弟兄,还有个姓刘的营长负责。”
聂明远心里盘算着——五百多人,两挺重机枪,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难,但百姓被关在后营,一旦开打,必须先把百姓救出来,不然容易误伤。他对身边的通讯兵说:“把他带下去,单独审问,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其他的暗哨,分开关押,别让他们串供。”
通讯兵领命,带着暗哨往队伍后方走。李老栓凑到聂明远身边,声音里满是急切:“师长,他说百姓后天一早走,咱们得赶紧,可不能让他们把人押走!”
“放心,”聂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今晚就往西大营赶,半夜摸到营外潜伏,等天亮前发起进攻,正好能在他们押人之前把百姓救出来。王团长,你带一队人,提前去西大营附近的荒林里埋伏,摸清岗哨的换岗时间,别打草惊蛇。”
王团长立刻领命,带着五十个精干的士兵,快马加鞭往驻马店方向去了。剩下的队伍放慢速度,沿着官道慢慢走,一来是让战马恢复体力,二来是等单独审问的结果——只有确认了哨长的话,才能制定更稳妥的计划。
约莫一个时辰后,通讯兵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师长,哨长招了!他说的都是实话,这是他画的西大营布局图,后营的大院子在西北角,有两道门,看守的兵晚上会偷懒,换岗时间是丑时和寅时。他还说,姓刘的营长贪生怕死,要是打起来,大概率会先跑,不会硬拼。”
聂明远接过地图,借着夕阳的光仔细看——西大营是个长方形的院子,正门在南边,两侧各有一个岗楼,架着重机枪;后营的大院子在西北角,周围有铁丝网,门口有两个岗哨;中间是士兵的营房,东边是马厩和弹药库。“好,”他把地图递给李老栓,“你看看,这地图跟你知道的西大营对不对得上?”
李老栓凑过来,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对!俺以前去过驻马店,西大营就是这个样子!后营的大院子以前是放粮草的,现在改成关人的地方了,铁丝网是后来加的,得用钳子剪断才能进去。”
“那就好办了,”聂明远收起地图,对队伍下令,“加快速度,争取丑时前赶到西大营外的荒林,跟王团长汇合!”
队伍再次加快脚步,战马的蹄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夜色渐深,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淡淡的银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士兵们大多沉默着,有的手里攥着步枪,有的摸着怀里的馒头——这是出发前张大娘给的,每个人都舍不得吃,想留到战后,或者给被救的百姓。
走在队伍中间的年轻士兵,怀里还揣着小张的桃木平安符。他时不时摸一摸,嘴里小声念叨:“小张,咱们马上就要救百姓了,你要是在,肯定也高兴。等救了人,俺就把你的平安符还给小姑娘,跟她讲你有多勇敢。”
聂明远听到了他的话,心里一阵酸涩。他想起小张倒下时的样子,想起紫薇小心翼翼收起平安符的神情,更坚定了要打赢这场仗的决心——不仅是为了救百姓,也是为了给牺牲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丑时刚过,队伍终于赶到了西大营外的荒林。王团长早已在林子里等着,看到聂明远,立刻迎上来:“师长,俺们摸清了!岗哨换岗时间确实是丑时和寅时,现在刚换完岗,新上岗的兵还没醒盹,正是咱们潜伏的好时机。西大营的灯大多灭了,只有营门和后营的岗楼亮着灯。”
聂明远点点头,让队伍在林子里隐蔽好,只留下几个侦察兵盯着西大营的方向。他和王团长、李老栓蹲在一棵大树下,借着月光研究地图:“咱们分三路行动:第一路,由李老栓带领,带二十个弟兄,拿着钳子,从西大营的西北角绕过去,剪断后营的铁丝网,先把百姓救出来,带到荒林里隐蔽,注意别惊动看守的兵;第二路,由王团长带领,带一百个弟兄,埋伏在营门两侧,等李老栓救出人后,就攻打营门,牵制住门口的重机枪,别让敌人支援后营;第三路,我带剩下的人,从西大营的东边绕过去,攻打弹药库,只要弹药库一炸,敌人就没了底气,肯定会乱。”
“好!”王团长和李老栓齐声应下。李老栓摸了摸怀里的大刀,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离家人越来越近了,一想到能很快见到老伴和儿子,他的手就忍不住发抖。
“行动前,再强调一遍纪律,”聂明远压低声音,“不许开枪,除非万不得已,尽量用刺刀或大刀解决敌人,别惊动其他营房的兵。救百姓的时候,要跟他们说清楚,咱们是革命军,是来救他们的,别让他们害怕。”
士兵们纷纷点头,李老栓带着二十个弟兄,拿着钳子,猫着腰从荒林里钻出去,朝着西大营的西北角摸去。他们的脚步很轻,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聂明远和王团长则分别带着队伍,往营门和东边的弹药库方向移动。林子里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每个人的心跳都在加快——离战斗越来越近了,离救出百姓也越来越近了。
李老栓带着弟兄们,很快就摸到了西大营的西北角。后营的铁丝网有一人多高,上面挂着铃铛,只要一碰就会响。李老栓示意弟兄们蹲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拿出钳子,对着铁丝网的连接处剪下去。“咔嚓”一声轻响,铁丝网被剪开了一个口子,铃铛没响——他特意选了铃铛之间的位置,避开了引线。
几个弟兄立刻钻了进去,朝着后营的大院子摸去。院子门口的两个岗哨正靠在墙上打盹,手里的步枪耷拉在地上。一个弟兄悄悄绕到岗哨身后,用刺刀抵住他的后背,另一个弟兄则捂住他的嘴,轻轻一拧,岗哨就软了下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李老栓跟着钻进去,推开院子的门——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躺在地上,盖着破旧的毯子,睡得很沉,显然是累坏了。李老栓压低声音,轻轻喊:“乡亲们,醒醒!俺们是革命军,是来救你们的!”
百姓们渐渐醒过来,看到穿着军装的人,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看到李老栓和蔼的神情,又听到“革命军”三个字,才慢慢放下心来。一个老大娘颤巍巍地问:“你们……真的是来救俺们的?俺儿子还被他们关在另一个地方,能一起救出来吗?”
“能!”李老栓连忙点头,“乡亲们,别说话,跟俺们走,俺们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百姓们小声地互相叫醒,跟着李老栓和弟兄们,从铁丝网的口子钻出去,往荒林里走。李老栓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寻找着老伴和儿子的身影,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他怕看不到他们,又怕看到他们受伤。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跑过来,拉着李老栓的胳膊:“爹!俺在这儿!俺娘也在!”
李老栓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儿子李虎!他的老伴也跟在后面,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憔悴,却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老板!虎子!”李老栓激动得说不出话,上前紧紧抱住他们,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半年了,他终于见到家人了,他们还活着!
“爹,俺就知道你会来救俺们!”李虎也红了眼眶,“那些坏蛋打俺,俺都没说你去当革命军了,俺知道你肯定会来!”
李老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擦了擦眼泪:“好娃子!咱们先去荒林,等打赢了仗,爹就带你们回家!”
百姓们很快就到了荒林里,聂明远安排了几个弟兄看守,让他们在林子里休息。李老栓带着老伴和儿子,来到聂明远面前:“师长,谢谢您!要是没有您,俺这辈子都见不到家人了!”
聂明远笑了笑:“不用谢,这是咱们应该做的。现在百姓救出来了,该轮到咱们收拾西大营的敌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寅时快到了,月亮渐渐西斜,东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通知下去,准备进攻!”聂明远下令,“王团长,你那边先动手,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王团长立刻领命,带着弟兄们朝着营门摸去。营门两侧的岗楼里,敌人还在打盹,王团长一挥手,几个弟兄立刻冲上去,用刺刀解决了岗楼里的兵。“打!”王团长大喊一声,弟兄们举着步枪,朝着营门里冲去,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西大营里的敌人被枪声惊醒,纷纷从营房里跑出来,有的拿着步枪,有的提着大刀,乱作一团。营门两侧的重机枪手刚想开枪,就被王团长的弟兄们打倒在地——重机枪成了摆设。
聂明远带着队伍,也朝着东边的弹药库冲去。弹药库的门没锁,几个看守的兵正慌慌张张地想搬弹药,看到聂明远的队伍冲进来,吓得扔下弹药就跑。“快!把炸药包放在弹药箱上!”聂明远大喊,弟兄们立刻拿出炸药包,放在堆积如山的弹药箱上,拉响了引线。
“撤!”聂明远带着队伍,快速撤出弹药库。刚跑出没多远,“轰隆”一声巨响,弹药库被炸得粉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西大营都在颤抖。
敌人看到弹药库被炸,更是慌了神,有的扔下武器就想跑,有的则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喊着“投降”。姓刘的营长果然贪生怕死,趁着混乱,骑着马从后门跑了,却被埋伏在后门的弟兄们拦住,当场活捉。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西大营里满是投降的敌人,士兵们正在清点人数,收缴武器。李老栓带着老伴和儿子,来到营里的牢房——这里还关着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都是被抓来准备当劳工的,李老栓把他们都放了出来,让他们跟着百姓一起去荒林。
聂明远站在西大营的院子里,看着升起的朝阳,心里满是欣慰。百姓救出来了,西大营的敌人被解决了,他们又打赢了一场仗。他抬头看向东方,那里是武汉的方向——吴佩孚的主力还在那里,还有更多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师长,总部来电!”通讯兵跑过来,手里拿着电报,“总部说,吴佩孚的主力在东边被另一支革命军缠住了,让咱们尽快赶往武汉,支援他们,一举打垮吴佩孚!”
聂明远接过电报,心里一震——武汉,那是他们之前守护过的地方,也是小张的家乡。他回头看了看荒林的方向,百姓们正在那里休息,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好!”聂明远收起电报,对队伍下令,“整理装备,安抚百姓,一个时辰后,出发去武汉!”
士兵们齐声应下,开始收拾武器,准备出发。李老栓带着家人,来到聂明远面前:“师长,俺想跟着您一起去武汉!俺会打仗,还能给弟兄们带路,俺想为革命出点力!”
聂明远看着李老栓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李虎,点了点头:“好!欢迎你们加入!咱们一起去武汉,打垮吴佩孚,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朝阳渐渐升高,洒在西大营的院子里,也洒在士兵们和百姓们的身上。队伍很快就整理好了,百姓们坐在马车上,士兵们骑着马,沿着官道,朝着武汉的方向前进。李老栓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身边是他的家人,手里握着李木匠送的大刀,眼神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并肩作战的弟兄,有他最爱的家人,还有心中的信念。
聂明远骑在最前面,抬头望着东方的朝阳,心里默默地说:小张,紫薇,乡亲们,等着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到武汉,很快就会打垮吴佩孚,很快就能迎来革命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