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公山脚下的“老酒馆”藏在官道旁的老槐树下，门板上的“酒”字被烟熏得发黑，门帘半掩着，里面没点灯，透着股反常的静。陈武带着五个老兵，扮成挑货郎，扁担上挂着两筐粗布，慢悠悠地停在酒馆斜对面的草垛旁——按黑狼的供词，联络人姓赵的每天酉时会来这里喝两盅，可此刻已过酉时，酒馆里连个说话声都没有。
“不对劲。”陈武压低声音，手指按在腰间的短枪上，“老周，你绕到后院看看，别惊动里面的人。”
叫老周的老兵点点头，猫着腰钻进旁边的玉米地，玉米叶擦过军装，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剩下的四个士兵分散开，有的靠在槐树上假装歇脚，有的蹲在路边摆弄草鞋，眼睛却都盯着酒馆的门帘。
没过多久，老周从玉米地里钻出来，脸色凝重：“营长，后院有两个人，背着步枪，正盯着前门——像是在等咱们上钩。”
陈武心里一沉，黑狼的供词怕是走漏了风声。他刚要下令撤退，酒馆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枚黄铜令牌，正是黑狼说的“赵联络人”的信物。男人扫了眼陈武几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几位挑货郎，看着面生啊，是从武汉来的吧？”
话音刚落，酒馆里又冲出四个拿着步枪的人，枪口对准陈武他们。“抓活的！刘旅长要亲自审！”赵联络人喊了一声，率先扑了过来。
陈武早有准备，侧身躲过赵联络人的手，同时拔出短枪，“嘭”的一声，打在最前面那个士兵的腿上。“撤到玉米地！”他大喊一声，老兵们立刻散开，有的举枪反击，有的往玉米地跑。
赵联络人没想到陈武敢开枪，愣了一下，随即大喊：“别让他们跑了！开枪！”
子弹擦着陈武的耳边飞过，打在槐树上，溅起一片木屑。陈武钻进玉米地，玉米秆很高，能挡住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老兵正拖着受伤的同伴往这边跑，后面的人还在追。“往山里跑！”陈武喊着，带头往鸡公山的方向跑——山里地形复杂，敌人不敢追太深。
跑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身后的枪声突然停了。陈武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远处跑来一队人影，举着革命军的红旗——是聂明远派来的通讯兵带着支援来了！
“营长，您没事吧？”通讯兵跑到陈武面前，气喘吁吁。
陈武摇摇头，指了指受伤的老兵：“先把他抬回武汉治伤，赵联络人跑了，但我们抓了一个活口！”
几个士兵立刻抬着受伤的老兵往武汉方向走，陈武则带着剩下的人，押着被绑住的敌探往回赶。敌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被绑着胳膊，低着头，浑身发抖。
回到武汉粮库时，天已经黑透了。聂明远正站在城楼上等着，看到陈武回来，立刻走下城楼：“怎么样？抓到赵联络人了吗？”
“让他跑了，但抓了个小探子，还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陈武递过一张折叠的纸，纸上画着武汉粮库的地形图，粮道、兵工厂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写着“初九夜，烧粮库”。
聂明远捏着地形图，指节发白：“他们要提前动手，还想烧粮库——看来城里有内应，把咱们的布防都告诉他们了。”他看向被押着的敌探，“带进去审，我要知道内应是谁，还有联防军的具体进攻时间。”
紫薇已经在临时审讯室等着了，见士兵押着敌探进来，立刻拿出纸笔。敌探坐在椅子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赵联络人让我盯着粮库的动静，别的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紫薇把地形图放在他面前，“这张图是哪来的？谁告诉你粮库的布防的？不说实话，你就等着跟马团长作伴吧！”
敌探的身子抖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紫薇，又低下头：“是……是武汉城里的一个粮商，姓王，住在东城门的巷子里。他说他跟刘旅长是老相识，让我把地形图带给赵联络人，还说初九夜里会打开东城门，放联防军进来。”
聂明远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立刻对身边的士兵说：“带两个人，去东城门巷子抓姓王的粮商，别惊动其他人——要是他跑了，就封了东城门，挨家挨户找！”
士兵应声跑走，聂明远又问敌探：“联防军初九什么时候进攻？分几路？武器有多少？”
“初九丑时，分三路——一路攻三道岗，一路攻兵工厂，主力攻东城门，有四挺重机枪，三门迫击炮。”敌探不敢再瞒，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刘旅长说，只要烧了粮库，革命军就没粮吃，用不了三天就会投降。”
聂明远冷笑一声：“想得倒美。你先在这等着，要是你说的是实话，等咱们打退联防军，就放你回家。”说完，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往兵工厂的方向走——现在离初九丑时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得赶紧调整布防，加固东城门。
兵工厂里灯火通明，夏先生正带着工人们往木箱里装地雷，木箱上贴着“小心”的红纸条。见聂明远进来，夏先生擦了擦脸上的汗：“聂师长，地雷造了三十颗，都是陶罐装的，里面加了铁钉，一炸能伤一片；迫击炮炮弹也准备好了，一共一百二十枚，够他们喝一壶的！”
“好！”聂明远拍了拍夏先生的肩膀，“你让人把十颗地雷埋在东城门的巷子口，二十颗埋在三道岗和兵工厂的必经之路——另外，把兵工厂的重机枪再调一挺到东城门，守着城门楼，别让联防军轻易进来。”
“我这就去安排！”夏先生立刻喊来两个工人，让他们抬着重机枪往东城门走。
赵刚也带着民防队的人在粮库周围挖战壕，战壕有一人深，里面插着削尖的木棍，上面盖着茅草，用来隐蔽。见聂明远过来，赵刚直起腰：“师长，民防队分了四队，一队守东城门，二队守三道岗，三队守兵工厂，四队跟着医疗队，负责抬伤员——百姓们也来了不少，有的帮着挖战壕，有的在家里磨大刀，说要跟联防军拼了！”
聂明远往远处看，只见粮库外的空地上，不少百姓正拿着锄头、铁锹挖战壕，有的老人还带着孩子来送水，火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坚定。他心里一暖，不管敌人多强大，只要军民一心，就没有守不住的城。
“让百姓们别太累了，夜里冷，多穿点衣服。”聂明远对赵刚说，“另外，东城门的巷子口要派两个人盯着，等抓了姓王的粮商，再让民防队的人去那守着，别让内应再搞鬼。”
赵刚点点头：“我这就去说，保证没问题！”
深夜时分，去抓粮商的士兵回来了，押着一个穿着绸缎的男人，正是姓王的粮商。男人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喊着：“我是冤枉的！我没通敌！你们抓错人了！”
聂明远让士兵把他押到城楼上，指着远处的鸡公山：“冤枉？敌探都招了，是你给的地形图，是你要打开东城门放联防军进来。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通敌？”
王粮商的身子晃了晃，再也撑不住，瘫在地上：“我……我欠了刘旅长的钱，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就杀了我全家。我也是没办法啊，师长，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聂明远的声音很冷，“你要是得逞了，武汉的百姓会怎么样？革命军的士兵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他对身边的士兵说，“把他关起来，等打完仗，再交给百姓们处置。”
士兵押着王粮商下去，城楼上只剩下聂明远一个人。夜色很深，远处的鸡公山像个黑影，静得可怕。他知道，再过几个时辰，那里就会冲出大批的联防军，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他走到城墙边，摸了摸城墙上的弹孔，那是上次马家团练留下的痕迹。现在，新的痕迹又要添上了，但他不怕——因为他的身后，是武汉的百姓，是革命的火种，是无数烈士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就在这时，紫薇拿着一件厚外套走过来，披在聂明远身上：“师长，夜里冷，别冻着了。医疗队的药品都准备好了，临时医院也加了床位，就等着他们来了。”
聂明远转过身，看着紫薇，火光下，她的眼底满是疲惫，却透着坚定。“辛苦你了。”他说，“等打完这仗，咱们让百姓们好好过个安稳日子。”
紫薇点点头，往远处看了一眼：“陈营长已经带着人去三道岗了，他说三道岗是粮道，绝不能丢。夏先生也把重机枪架在了东城门，就等着联防军来。”
聂明远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很亮，月光洒在城墙上，像一层霜。他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但只要熬过这个夜晚，等到晨光升起，武汉就会安全了。
远处的鸡公山方向，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很轻，却越来越近。聂明远握紧了腰间的佩枪，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联防军来了。
他转身对身边的通讯兵说：“通知各路人马，联防军来了，做好战斗准备！记住，守住武汉，守住百姓，守住革命的希望！”
通讯兵应声跑走，城楼上的火把被风吹得摇曳，照亮了聂明远的脸。他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战，他们必须赢。
夜色中，武汉城的各个角落都动了起来。三道岗的陈武带领士兵们趴在战壕里，手指扣着扳机；东城门的民防队队员们握紧了大刀，眼睛盯着远处的黑影；兵工厂的夏先生带着工人们，把最后一箱地雷搬到了路边；临时医院的紫薇，正和医护人员们一起，等着第一个伤员的到来。
一场决定武汉命运的战斗，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