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价诊金
太阳西斜。
热风吹拂,周驥躺在厅,百无聊赖。
月底了,正是他盘帐的日子,手下的清客、帮閒都围拢过来。
可是周驥提不起劲。
他想找点刺激的,寻点乐子。
看了看日头,周驥不耐烦地问道:“老方,你派人去了吗?”
方香永急忙哈著腰,陪著小心:“世子爷,早就派人去了。府学一旦放学就会盯著许克生,看清去向就来稟报您。”
周驥侧臥著,头靠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嘟囔道:“爷停了三天的药,这罪不能白受,必须噁心他。”
一群帮閒都跟著凑趣,“世子爷说的是,总要逮个机会,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
“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他如何享受”。
3
“世子爷,这次要让他细看。”
“————“
外面来了一个帮閒,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刚进厅就大声跪下施礼:“小的给世子爷请安!”
周驥急忙问道:“看到许克生了?”
帮閒有些懵,急忙摇头:“小的没看到他。”
周驥冷哼道:“不是?那你笑你娘呢?你娘改嫁了?”
帮下急忙陪著笑:“世子爷,王亦孝离京了,现在去了燕子磯码头。”
周驥愣了:“王————亦————孝?”
方香永在一旁笑道:“世子爷,就是那个礼科给事中。”
周驥恍然大悟:“哦,是那个钻邻居被窝的给事中?爷都將他忘了!”
周驥放声大笑,王亦孝丟官可是他的杰作。
是他请了一个粉头装扮成邻居,去刻意勾引,王亦孝上当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跟著大笑。
周驥得意地叫道:“好啊!离京好!这就是得罪江夏侯府的代价!”
方香永问道:“都有谁去送行?”
帮閒回道:“凉国公府的一个骆姓幕僚。”
见他不说下去了,周驥疑惑道:“没了?”
帮閒急忙回道:“世子爷,就那幕僚一个人。小的还打听了,王亦孝的同年没有一个送行的。他去座师家辞行,座师闭门不见。”
周驥连声冷哼:“你们看看,这就是道学家的嘴脸!你一旦不行了,立刻割袍断义,和你划清界限。”
一眾帮閒纷纷附和,骂了一顿读书人。
方香永趁机道:“王亦孝可是进士,被世子爷隨便动个念头,就给收拾了,现在灰溜溜地滚蛋了。”
“许克生呢?不过是个秀才,世子爷想收拾他,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帮閒们齐声附和,”世子爷一个喷嚏,淹死他!”
“只要世子爷一声吩咐,小的现在就去泼他大粪,噁心死他!”
”
”
周驥摆摆手道:“都別出餿主意了,招来锦衣卫,谁也別想好。”
周驥心情大好,终於有了盘帐的心思,点著其中一个帮閒问道:“王老四,你他娘的最近上缴的利息有点少。你拿爷的钱去放印子钱,结果就拿三瓜俩枣地糊弄爷?”
一个瘦小的汉子唯唯诺诺:“世子爷,有两笔钱这两天就送来。”
“还有呢?”周驥冷冷地看他,“还有不想送来的吧?”
王老四哈著腰,小心道:“稟世子爷,还有一个皮货店的,东家做生意亏了,拖延了几天。”
周驥暴怒:“你拿爷的钱去可怜別人去了?”
他隨手抄起一个东西砸了过去。
那是一个木头做的小凳子,转眼间砸在了王老四的肩膀下,將他砸的一个趔趄。
王老四脸色苍白,疼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跪在那儿低著头不敢吭声。
方香永在一旁冷冷地说道:“王老四,你也可怜可怜世子爷,世子爷每天都要吃饭的。
周驥冷哼一声:“王老四这狗东西心早黑了,早將爷给忘了。”
王老四急忙磕头求饶,“小的一直將世子爷供在心里!请世子爷明鑑,那皮货商答应三天后一次结清。”
“如果他不结清呢?”周驥的目光毒蛇一般看著王老四“稟世子爷,他还有个女儿,年方二八,长的还算清秀,可以送入侯府抵债。”
“呸!”周驥唾了他一口,“你是没见过女人?那也算清秀?一个蒲柳之姿也能抵了爷的债?”
方香永怪笑道:“你以为世子爷不知道他欠帐吗?你以为世子爷不知道他有个女儿?世子爷早就鑑赏过了,不入咱爷的眼!”
王老四终於明白为何世子突然询问要帐的事情,原来早就知情了,”世子爷,那————那怎么办?”
周驥冷哼一声,拉著长声质问道:“爷帮你去要帐?王————四————爷————”
王老四急忙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世子爷,小的可以拿他的儿子女儿来抵债。”
“快滚吧!”周驥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將爷的钱收回来。”
王老四急忙磕了几个头,招呼几个帮手出去了。
看著他远去的身影,周驥看看眾人,“王老四的帐清了之后,不许他再进爷的门。
一群帮閒都愣住了,世子爷这是恼了王老四。
王老四完了!
没人同情,反而有不少人在盘算如何接受王老四的生意。
方香永不屑道:“你们以为王老四是心善,才不去催皮货商的债?这个该死的狗东西吃里扒外,他是將皮货商的小妾给睡了,得了好处,才拖著呢。”
眾人都恍然大悟,立刻与王老四划清了界限:“这狗贼,竟然忘记了那是世子爷的钱。”
“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
“下次再来,一定打他几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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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驥满意地拍拍方香永的肩膀:“老方,你做的最好,最近上贡的最多。”
方香永陪著笑:“都是爷的威风,在下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周驥微微頷首,”知道就好。別像某些坏了良心的,打著爷的旗號,赚了黑心钱,也不知道给爷一些。”
“这种人该死。”方香永有些心虚地应付道。
“最近接的什么官司?”
“世子爷,是上元县的一个案子。有个年轻的寡妇,膝下有一个幼子,当年陪的嫁妆极其丰厚,被族人给盯上了。”
“嫁妆?”周驥疑惑道,“能有多丰厚?”
“世子爷,他们说价值八千贯。”
嘶!
满屋的人都大吃一惊。
周驥抬起头,有些愕然:“什么家庭,陪嫁这么多?一个大族的家底给陪了?”
方香永解释道:“世子爷,传闻祖上在元朝当过大官,后来家道中落了,只剩下这个嫁人的寡妇。”
有清客恍然大悟:“那死鬼的族人要吃绝户。”
周驥来了精神,急忙问道:“老方,咱们帮谁?”
“世子爷,当然是帮族人了!”方香永笑道,“族人答应事成之后,五五分帐。小寡妇可不捨得出这么价的。”
“官司怎么打?”
“世子爷,在下给他们写了状子,就说那幼子不是他爹的,是野种。
“你————”周驥指著他笑的前仰后合,“你这主意真损!”
方香永諂媚地笑了,“在下为了给世子爷献上一点酒钱,就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周驥很满意,自己要入手三千贯了!
他连连拍著方香永的肩膀:“老方懂我!”
方香永的骨头瞬间没了重量,人几乎要漂浮了起来。
一屋子清客、帮閒都哄堂大笑,连声夸讚:“方先生聪明!”
“男人死了,娘家不中用了,她的钱守不住的!”
“小寡妇早点钱吧,还能买条活路。”
“了钱也不一定得活————”
”
他们都羡慕地看著方香永,一群帮閒里他吃的最肥,两嘴都是油。
老方这次又赚大发了。
所谓的五五分成,肯定是扣了他那一份之后的分成。
按照方香永的尿性,他们估算嫁妆事实上的估值在八千贯以上。
方香永一个官司就富甲一方了!
一群清客、帮閒羡慕地眼珠子都要红了,心里琢磨著怎么巴结老方,自己也跟著去分一杯羹。
周驥环视眾人,正色道:“你们要是都像方先生一般,爷也能省不少心。”
方香永的巨额官司让周驥心怒放,连称呼也变成了“先生”。
方香永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学生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
一群帮閒纷纷表忠心,要学习方先生。
周驥指著帮閒,一一询问近期上缴的钱是多少。
其实每一笔帐他都烂熟於胸,毕竟钱多钱少直接关係到他天酒地的质量。
帮閒们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撒谎,都如实地报上金额。
缴的多的,他不吝嗇夸奖。
缴的少的,少不得被他一顿阴阳怪气,威逼恐嚇。
这些人利用江夏侯府的权力,在外巧取豪夺,吃的满嘴流油,周驥索要孝敬钱也从未心慈手软。
厅的气氛有些紧张,只有周驥很快活。
终於。
又一个帮閒进了院子,上前稟报:“世子爷,府学下课了。”
“看到许克生了吗?”周驥急忙问道。
“小的看到了,他一个人回家了。”
“走,爷找他看病去。”周驥急不可耐地站起身,“再等下去,爷疼的受不了。”
侍女们急忙上前给他更衣,穿鞋。
一群清客、帮閒如释重负,齐声喝彩:“看病去!”
“小的脚丫子痒痒,也想请神医看看!”
“小的也有痔疮,这次正好!”
“咱们要看仔细,回去好传扬一番。”
“
“
周驥换了一身素色长袍,虽然眼睛有些浮肿,但是长相还称得上中人之姿。
“都跟著爷去。”
周驥一声喝,带著清客、帮閒出了厅。
方香永急忙对帮閒们喝道:“大家都小点声,別吵到了老侯爷。”
眾人都声音瞬间小了下来,老侯爷的脾气可比世子爷还要大。
周驥却摆摆手道:“没事,老爷子今天去宫里探望太子了。”
一群人的嗓门又大了起来,吵吵闹闹出了侯府,直奔许克生的院子。
走不多远,周驥又站住了,认真叮嘱道:“爷是去看病的,你们不许打砸!不许骂人!不许耍横!爷今天要讲道理。”
他心心念念要噁心许克生一次,但是也担心手下的帮下收不住,惹出祸害。
如果惹得陛下震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世子爷?”有帮閒不明白他的用意,“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驥不敢明说,有些事朝廷不愿意公开讲,只能不耐烦地骂道:“少他娘的废话!听爷的,今天摆出侯府的体面,去好好地噁心他一次。”
方香永带头叫道:“听世子爷的,摆出体面,咱们以理服人!”
一群帮閒跟著叫喊,“以理服人!”
周驥这才笑道:“一群贱皮子,爷好好说话不听!”
太阳西斜,江面上金鳞跳动。
燕子磯码头。
一艘普通的乌篷船靠在岸边,女眷已经登船了,力夫正在向上搬运箱笼。
凉国公府的幕僚骆子英正在送行,他的面前站著一个年轻的书生。
书生虽然十分憔悴,但是难掩清俊的相貌。
骆子英缓缓道:“谨瑜啊,襄阳城有几个做学问扎实的,你先去蛰伏一两年,让老夫再想想办法。”
王亦孝很惭愧,躬身道:“先生,学生已经彻底绝了入仕的念头,以后就安心读书,教育几个学生,此生足矣。”
十年寒窗苦读,终於幸运地中了进士,熬了一个礼科给事中。
未来一片美好,却被周驥给阴了。
王亦孝感觉自己一生都无法洗刷这次的屈辱,与其入仕途被人不断挑起往事,不如隱居乡野做做学问。
最后一个箱子装上了船,力夫们拿著工钱走了。
骆子英无奈地摆摆手,”谨瑜,天色不早了,上船吧。到了襄阳给老夫来信报个平安。”
王亦孝出了事后,自觉无顏见江东父老,死活不愿意回故乡。
最后骆子英在襄阳城联繫了一份教书的活计,王亦孝道德有了瑕疵,但是学问还是很扎实的。
王亦孝眺望堤岸,心中有些失落。
“骆先生,学生————”
岸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几匹战马冲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壮汉正是蓝千户。
蓝千户在岸边勒住马,纵身下马,扔了马韁绳大步下了堤岸。
王亦孝急忙迎了上去,“大舅,————”
他眼圈红了,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蓝千户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倒霉孩子!”
王亦孝哽咽了,”都是我自己的修行不够。”
蓝千户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询问道:“东西都装好了?”
“是的,大舅。”
“那也別磨嘰了,赶紧上船吧。走的这么晚!”蓝千户摆手催促道。
骆子英也过来催促上船:“走的快一点,还能在下一个县城歇息。”
王亦孝终於登船了。
蓝千户大声道:“踏踏实实教书,老老实实做学问。”
客船缓缓驶出码头。
王亦孝站在船尾,向岸上一个长揖,良久才真起身,径直去了船舱。
骆子英、蓝千户站在岸边,看著客船逆流而上。
江风猛烈,扑打著两人的衣襟。
骆子英看著滚滚江水,皱巴著老脸,忍不住一声长长的嘆息:“可惜了!”
这是给凉国公储备的人才,王亦孝心地纯良,聪明练达,有宰辅之才。
此子未来必將是老公爷的一大助力,可惜被小心暗算,中途夭折了。
蓝千户有些不解:“就这一次,能有什么啊?这孩子也是想不开。”
骆子英摇了摇头:“人这一辈子,有些错能犯一千次,一万次。但是有些错,一次就能毁了人一辈子。”
蓝千户若有所悟:“就像將军打仗,一次败仗可能就战死了。”
骆子英看著客船渐渐走远了,心情有些低落,”千户,咱们也走吧。”
蓝千户终於意识到,外甥回不到从前了,心里一阵绞痛。
同时,他又很惭愧:“是在下没有管教好,让老公爷失望了,也浪费先生对他的栽培。”
“回了城,在下去给老公爷请罪。”
骆子英嘆了口气:“老公爷中午进宫了,去探望太子了。”
“太子?他————如何了?”蓝千户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只是千户,这个问题本不是他该问的。
骆子英看看左右,低声道:“不好说。”
蓝千户心中巨震!
凉国公府一系的荣华富贵,可都在太子的身上。
骆子英不愿意深谈这个敏感的话题,反而有些担忧王亦孝:“襄阳离京城远了,希望谨瑜能儘快適应吧。”
蓝千户安慰道:“襄阳卫所的指挥使,是在下的袍泽,有过命的交情,在下已经去信,托他照顾一二。”
骆子英欣慰地点点头:“有靠谱的人照看,开始的半年就好过了。”
蓝千户知道骆子英对王亦孝抱有莫大的希望,这次王亦孝出事,对骆先生也是一次打击,直接扰乱了骆先生的很多安排。
蓝千户安慰道:“先生您別难过了,怪亦孝这孩子自己不爭气。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就————”
骆子英摆摆手,苦笑道:“美人计啊!多少英雄好汉都折在这上面了。也是老夫大意了!”
蓝千户陪著他上了堤岸:“先生,潜藏几年谁还记得?到时候再让他入仕途好了。”
骆子英点点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入仕自然没问题,但是只能在地方了,来京城终究是难的。”
蓝千户也默然了,骆子英分析的很有道理。
毕竟有了瑕疵,很容易被对手咬住不放。
只是从京城的正二品尚书,变成了地方从三品的布政使,差別就太大了。
骆子英走上江岸,站著喘息,隨口问道:“听令尊说,你和锦衣卫的一个镇抚使有点不愉快?”
蓝千户摆摆手,“骆先生,是有人用损招坑了我手下的一个董姓百户,在下公开发了几句牢骚。”
他將董百户被坑,大概说了一遍。
最后说到治马,蓝千户大笑:“设计的招数很损,还顺便噁心了陈同知,但是他们没想到董百户请了一个年轻的兽医,出手就给治癒了。”
骆子英急忙问道:“年轻的兽医?怎么治的?”
蓝千户摇摇头:“陈同知守口如瓶,自己不说,也不许马夫说。他的马夫隱晦地说方法很罕见。”
“兽医叫什么?”骆子英急忙问道,其实心中已经隱隱有了答案。
“先生,他叫许克生。”
“你不认识他?”骆子英忍不住笑了。
“在下听著耳熟,”蓝千户挠挠头,“似乎在哪听过。”
“令尊没和你谈过?”骆子英继续问道。
蓝千户的父亲是凉国公的一个义子,肯定听说过许克生的。
蓝千户缩缩脖子,尷尬地说道:“他才不和在下聊天,见了只会骂我。”
骆子英大笑著说道:“许生这个人你最好留意一下。老公爷的乌騅马就是他治好的。”
蓝千户恍然大悟:“怪不得听著耳熟,在下是听马夫提起过的。说是老公爷的马夫得了许生的传授,现在一家男女靠给人养马就过的十分滋润。”
骆子英又问道:“坑你手下百户的人是谁,查了吗?”
蓝千户回道:“先生,董百户动了点手段,已经查清楚了,是掌管詔狱的镇抚使公孙胜。”
骆子英沉吟片刻,低声道:“那你要小心一些了,別让公孙胜咬你一口。
蓝千户一挺胸膛,不屑道:“他该知道在下姓蓝”!在下也警告过他,他敢再动我的人就让他好看。”
骆子英摇摇头:“能想出这种坑人的损招,公孙胜必然不是大度的人,你还是多加注意吧。”
看蓝千户有些不在乎,骆子英指著长江,”谨瑜比你聪明,背后一样是国公府,结果呢?”
蓝千户的脸色终於变得凝重,认真地回道:“先生说的是。不过,公孙胜要是报復,许相公应该排在第一个。”
骆子英笑道:“公孙胜应该不敢去动许生的。”
“先生?”蓝千户迷糊了。
蓝千户是自己人,骆子英没有遮遮掩掩,低声道:“许克生不仅医兽厉害,他医人也是神医。现在,他在给太子治病,三日入宫一次呢。”
蓝千户感觉自己拳头大的脑仁在熊熊燃烧,脑子转的太快了。
“他————他————一个兽医————”
一个凉国公府的侍卫纵马奔驰而来。 侍卫远远地跳下马,快步跑来稟报:“先生,江夏侯府的周世子带著一群帮閒去了许相公的府上。”
蓝千户吃了一惊:“他去干什么?这小子可是个阴险的玩意。”
侍卫回道:“他说是去看病。”
“什么病?”骆子英问道。
“痔疮。”
骆子英的神情变得严肃,从怀里掏出一个名帖递了过去,”这是老公爷的名帖,你拿著去许相公的府上。”
“周世子要是老老实实地看病,你就不用管;他要是敢胡来,你就拿出老公爷的名帖警告他。”
“喏!”侍卫接过名帖小心揣好。
“速去!”骆子英催促道。
侍卫纵马扬鞭,很快只留下一道烟尘。
蓝千户疑惑道:“先生,周世子这狗贼虽然包揽诉讼、吃印子钱,但是他和许相公也没有过节,也许真的是去看病吧?”
骆子英呵呵笑了:“有些事情被朝廷封锁了消息,你不知道罢了。”
“先生,什么事?”
“江夏侯被陛下、太子殿下责罚,你多少知道一些吧?”
“先生,这事在下知道的。他的三管家打死了人,他被太子殿下罚了俸。”
“为何打死人?”
“在下不知。”
“这事也和许克生有关。”骆子英將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蓝千户吃了一惊,“原来是这个过节。”
他看向江面,王亦孝的船早已经看不到踪影。
自己的外甥就是被周驥给坏了前途,无奈离开京城。
现在,周驥去找许克生的麻烦了。
蓝千户低声道:“那可是太子的医生,周驥也敢乱来?”
骆子英冷哼一声:“他当然不敢,但是他下三滥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噁心一下也是挺烦人的。老夫派人盯著他,就是防著他这一手呢。”
蓝千户见他担心,便自告奋勇道:“先生,在下去一趟?许相公可不能有事!”
骆子英摆摆手:“有老公爷的名帖足够了。就是周驥的老子去了,也不敢不给老公爷面子。”
蓝千户笑道:“那肯定是。江夏侯在老公爷面前温顺的很。”
骆子英向马车走去:“咱们回城吧,老夫要回去稟报老公爷,周驥这小子不老实了。”
蓝千户突然想到一件事:“先生,陈同知也请许相公治了马,会不会————”
骆子英笑道:“无妨!许生兽医术也十分高明,太子惜才,已经同意许克生医人,也能医兽。”
2
太阳西斜,阳光已经有些毒辣。
府学终於放学了。
许克生和邱少达、彭国忠一起出了学校。
邱少达拍著许克生的肩膀大叫:“老许,你行啊!老请假还考的这么高!你让我这个刻苦攻读的人情何以堪?”
彭国忠撇撇嘴道:“邱兄,你少去勾栏听曲,成绩就赶上来了。”
邱少达嘎嘎地笑了:“满船道长言之有理!”
许克生笑著听他们斗嘴,心情特別放鬆,这次月考自己考了第三名。
他对比前十名的卷子,自己这是实打实的成绩。
想到刚进府学的第一次年终考试,自己只考了中等,他终於可以鬆一口气。
又向“举人”的功名迈了一大步。
维持这个成绩,乡试一举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岔路口,邱少达看向许、彭,笑道:“二位,跟在下一起去吃酒吧?”
许克生、彭国忠都笑著点点头,“今天不去了。
邱少达有些遗憾:“你俩哪天也没跟我去过。老彭啊,老许要赚钱也就罢了。你忙什么呢?”
彭国忠一摊手,戏謔道:“就是忙呢!”
三个人挥手道別。
邱少达走了两步,又回头大声道:“老许,改天去看看你医兽。”
“好,欢迎参观!”许克生笑道。
许克生回到家,在东院放下书包,擼了擼狗。
董桂迎了上来:“来了几个治牲口的。”
“哦?我怎么没看见?”
“在门口不好看,奴家给赶到码头那边了。”
许克生站起身:“给我来一些糕点,我吃点东西再去。”
这次吸取教训,不能饿肚子干活。
吃了几块糕点,喝了一碗茶,许克生才晃晃悠悠出了角门。
已经有人在等候,许克生扫了一眼,一头牛,一头驴,竟然还有老嬤嬤牵著一头猪来了。
???
京城能养猪的吗?
许克生有些不解,可能是外廓来的吧?
远处吵吵嚷嚷,有一群人在向这边走来。
许克生咳嗽一声:“大家排队,————”
他还没说完,周驥已经带著一群人来了,帮閒们立刻將之前来的人挤到了一旁。
帮閒吵吵喝喝,吆五喝六,让一旁的百姓十分害怕。
牛主人和驴主人都立刻牵著牲口走了,唯恐走慢了牲口没了。
只有老嬤嬤满脸麻木,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
周驥看著左右,贱兮兮地说道:“爷足足六天没擦、没洗,那味儿————肯定很足!”
呕!
周驥自己都觉得噁心了。
帮閒们都一阵鬼笑,这样才够刺激,留下的印象才深刻。
方香永大步上前,拱手道:“许相公,咱家世子来瞧病。”
许克生疑惑道:“哪个府上的?”
“江夏侯府。”方香永坦然道。
许克生心中有数了,这必然是来找茬的。
“诊金一贯。”
嘶!
方香永嚇了一跳,直勾勾地看著许克生,“许相公,多少?”
“一贯!”许克生重复道。
周驥呆立当场,只想著噁心许克生,忘记诊金这茬了。
这一贯是掏,还是不掏?
掏了心疼,不掏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一群帮閒吵吵嚷嚷:“抢劫呢?”
“太黑了!”
“真敢要啊,也不看看是谁来瞧病的!”
“找你看病,是赏赐你的一个机会,怎么还敢要钱?”
“
”
恰好一艘船靠岸了,船上的一群汉子也在大声说话。
许克生只觉得脑子被吵的疼。
“住嘴!”
许克生一声大喝。
码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帮閒都擼擼袖子,不满地看著他,除了世子爷还没有谁这么吼过他们。
许克生看向周驥:“周公子,诊金能接受吗?不能接受的话,请去太医院请御医吧。
周驥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能接受!不就一贯嘛?对本世子来说,这都不算钱!”
一群帮閒轰然叫好:“世子爷大气!”
“就是,一贯算什么?世子爷富有四海!”
“世子爷爽快!”
”
,许克生皱眉道:“周公子要是看病,就让这些夯货滚开!”
周驥再次愣住了:“许相公,这个————本世子看病,和帮閒何干?”
周驥万万没想到,许克生不按常理出牌。
先是要了一个天价的诊金,接著就要赶走他的手下。
他以为来看病就是他撩开袍子,熏许克生一个晕头转向,然后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们在这,影响晚生的心情。”
许克生直截了当地说道。
周驥被气笑了,讥讽道:“许相公可是神医,如果几个閒人就没了心情,那————你还得修炼啊!”
许克生也懒得解释:“世子殿下,真的治病吗?后面还排队呢!”
周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一个老婆婆牵著一头大肥猪,猪在岸边拱著土,正哼哼著。
没等他回过头,大肥猪已经扑啦啦来了一坨大的。
一股酸爽的味道隨风飘荡。
周驥差点没噁心吐了。
有几个帮閒上前赶人:“老不死的,牵著你的猪快滚!”
许克生立刻喝止了他们:“你们干什么?她的猪也是来看病的,你们休要胡来!”
帮閒们梗著脖子,既不顶嘴,也不理睬。
周驥摆手制止了帮閒。
路口有锦衣卫、兵马司的士兵巡逻,他不敢將事情闹大。
噁心人就足够了,不能演变成斗殴。
“许相公,本世子当然要看病的。”
为了噁心许克生,周驥决定委屈一下自己,转头吩咐帮閒:“路口有家酒馆,你们去那等著爷。酒钱算爷的!”
一群帮閒心里很美,但是面子上都很委屈、很不舍地走了。
只有方香永留了下来。
许克生径直走向那头肥猪,只是看了一眼就告诉老嬤嬤:“回去用柳树叶熬水,给它喝两次就好了。
!!!
周驥的脸色变了,一头猪竟然比本世子优先?
袖子里的拳头捏的咔叭咔叭响,周驥怒了。
但是也就怒了一下,然后就鬆开了拳头了。
好吧,惹不起你!
本世子忍了!
老嬤嬤急忙点头记下,然后摸出一个钱袋子:“相公,多少钱?”
周驥怪笑道:“本世子看病是一贯,你说你的是多少?”
许克生瞥了他一眼,“世子殿下,医人和医兽价格不能直接对比。”
周驥:
”
,口误!
將自己和猪对比了!
老嬤嬤嚇得脸都白了,不敢置信地看著许克生:“相公,老身的这头猪也不值一贯。”
许克生笑著冲她摆摆手:“老人家,今天不收诊金,快牵著猪回家吧,天不早了。
看的出来,老嬤嬤是城外进来的,现在回去,天黑前应该到家了。
老嬤嬤掏出两文钱,也被许克生婉拒了。
老人家连声道谢,牵著大肥猪欢天喜地地走了。
许克生转身就朝家里走去。
方香永急忙叫道:“许相公,世子爷的病还没看呢?”
许克生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在帮他看吗?”
方香永:
竟然一个人都不能留,其实他心里的酒虫也动了。
其他帮閒都去喝酒了,他想去,但是眼下还是要表演一番的。
周驥咳嗽一声:“老方!你也走吧。
方香永怎能放弃这次表现的机会,委屈道:“世子爷,您一个人在,学生不放心。”
““
许克生继续朝家里走,眼看要进了角门。
周驥无奈,只好呵斥道:“快滚!本世子要看病!”
“世子爷,学生去酒馆,有事一定叫一声,学生立刻过来。”
方香永这才拱拱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但是码头並不安静,除了许克生、周驥,还有一群卸货的汉子,他们吵吵嚷嚷,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
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抱著胳膊,远远地站在一棵柳树下看著他们。
许克生看向周驥,沉声问道:“世子殿下,真的要请在下给你治病?”
周驥点点头,懒洋洋地说道:“这不废话吗?本世子一路走过来,脚底板都要起泡了,难道是来一日游的?”
许克生点点头:“好吧,咱先给世子把个脉。”
周驥將右手伸了过去,许克生左手托出他的右手腕,右手搭过去两个指头。
只是听了几个呼吸,许克生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
周驥除了肾虚,还真的有病。
“世子殿下哪里不舒服?”
“许相公,不瞒你说,就是痔疮。太医院的几个废物都治不好,只好麻烦你了。”
许克生忍忍心中的怒火,自己乡试在即,不想徒增是非。
他决定再给周驥一次机会:“世子殿下,太医院的杜御医治疗这种病十分拿手,听他的就能治好。”
周驥摆摆手,不屑道:“他没用的,找他看了几次,没多久就会復发的。”
许克生看著他脖子上的汗渍,一个世子还这么邋遢,还真是头一次见。
周驥復发,估计和不讲卫生有很大关係的。
之后,周驥又拱拱手:“许神医,还请你施以援手!一贯诊金没有问题。只要能治好,十贯都可以。”
中年汉子大声喝彩:“十贯?世子爷大气!”
周驥疑惑地打量他一番,是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穿的是青衣,周驥以为是谁家的僕人或坊里的帮閒,就没有理睬。
许克生也不认识那个汉子,只要不是周驥的手下就没问题。
见周驥铁了心要“治病”,许克生便不再心软:“世子殿下坚决要找在下看病,在下也不推辞了。只是在下的医术很一般,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证啊。”
周驥见他答应了,当即心怒放:“放心治!咱信你!治不好也没关係,咱改日再来!”
许克生呵呵笑了,“世子殿下有信心就好办了。”
许克生从医疗包里拿出一叠纸,还有笔墨。
纸上已经有了一些条款,许克生先填了一些空,然后递给周驥:“世子殿下,请將这份协议签了。”
???
周驥再次满头问號,本世子第一次听说,看病还要签协议。
柳树下的汉子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个协议老公爷好像也签过的,不过那次是治马。
周驥看了一眼:“治疗协议及知情同意书?”
他抖抖纸张,疑惑不解道:“许相公,这是为何?本世子是看病的,签这个干什么?”
一贯诊金!
赶走帮閒!
现在又要签什么劳什子协议!
周驥已经被这些意外搞的要崩溃了,看个病而已,你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换了一个医馆,本世子早將店铺给你砸烂了!
许克生笑道:“世子殿下签了字,在下才能给世子看病。”
周驥不敢大意,急忙看了一遍。
开头都是一些套话,医患彼此尊重,互相信任。
最后说了一些手术风险,正是许克生刚刚填上去的。
周驥看了一眼,发现后果很嚇人,竟然有烂一个大洞的可能。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阳光火辣辣的,但是他通体生寒。
不过他还是坚持看了下去,也不认为会有这种结果。
自己他是侯府的世子,真的治出了问题,谁也包庇不了许克生。
“许相公的一笔小楷真工整。”
周驥还不忘记夸奖一句。
看到最后,他的脸皮抽了抽,收费都写上了。
诊金一贯、治癒十贯,金额、缘由都记的十分清楚。
他想解释“十贯”只是一句客气话,但是最终还是咬咬牙认了。
身为紈绘,不能被人误会没钱。
最后他接过毛笔,爽快地签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將协议还给了许克生。
周驥不在乎什么协议,只要臭你一次,给咱开了方子就好。
改天就说没治好,再来臭一次。
你看还是不看吧?
缴纳了一贯的天价诊金,复诊是必须的吧?
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咱也是占理的。
周驥还不忘嗤笑道:“本世子知道放印子钱需要签协议,还第一次知道看病还要签协议的。”
许克生小心地收起协议:“世子殿下,这是新兴的习惯,以后就会习惯的。”
周驥前几日换药,都是帮閒给涂抹的。不仅没人抱怨,还都爭著抢著要做。
周驥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傍上江夏侯府的权势,在极力忍耐心中的噁心,还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相信许克生没有那份忍耐的功力。
周驥越想越兴奋,已经开始期待许克生噁心、呕吐的样子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许相公,去贵府上?”
许克生摇摇头,”世子殿下,外面风轻云淡,正是看病的好地方。”
???
周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看病和云彩有个毛的关係?
许克生指著一旁的木架子道:“周公子,请在那边站好。”
岸边有两排木架子,齐腰高。
周驥没有反对,顺从地走了过去,只要达到目的,在哪里都可以。
对他这种没皮没脸的人来说,不存在走光的说法。
许克生指挥周驥趴在木架子上:“世子殿下,趴稳当了。”
周驥以为戏肉就要出场了,当即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放心吧,本世子一向都配合医生的要求。”
许克生笑道:“配合当然是最好的了。这样的患者,医生也喜欢。”
两人有说有笑,柳树下的汉子都看懵了,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两个好友在谈天说地。
但是汉子看的出来,他们两人都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