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高悬星空、冰冷漠然的“规则之眼”,只出现了短短三秒,却像一道冰锥,深深凿进了我们所有人的意识里。直到朝阳完全升起,将戈壁染成一片刺目的金红,那股仿佛灵魂都被冻结、解析、归档的后怕感,依然萦绕不散。
“刚才那到底是”九尾狐抱着自己的尾巴,声音还有些发颤,耳朵蔫蔫地耷拉着。
“未知。不可解析。极度危险。”讹兽的虚拟屏幕上,代表刚才事件的图标被打上了一个血红色的“???”标记,它用爪子烦躁地挠着并不存在的头皮,“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项!连‘墟’和‘拾荒者’的资料里都没有类似描述!那东西好像完全不在我们现有的认知体系里!”
饕餮难得地安静,独眼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空,似乎在回味(或者说后怕)那被“注视”的感觉,连手里的烤植物块茎都忘了啃。
狰兽已经恢复了警戒姿态,但紧绷的肌肉和不时扫向天空的目光,暴露了它内心的不平静。
小礌则显得格外焦躁,在我肩膀上不停踱步(它那小短腿也踱不出什么花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警惕和不安的“咕噜”声,时不时还用脑袋蹭蹭我的脸颊,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
我深吸一口戈壁清晨干燥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不管那是什么,我们被‘看到’了,这是事实。继续留在这里,或者按原路返回,都可能增加风险。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按照‘墟引’的指引,继续前进,尽快找到‘漠北孤城’,也许那里有答案,或者至少有个藏身之处。”
简单的早餐(更多是心理安慰)后,我们收拾行装,再次上路。这次,队伍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连平时最聒噪的讹兽都只是埋头导航,不再说唱。
沿着“墟引”金属片传递出的微弱但稳定的东北方向牵引感,我们离开了星陨之坑影响的外围区域,真正深入了戈壁腹地。景色愈发单调荒凉,目之所及,除了无穷无尽的黄沙、砾石,就是偶尔突兀拔起的、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雅丹地貌。烈日炙烤,空气扭曲,温度高得惊人。
在这种环境下,小礌反而显得如鱼得水。它不再仅仅待在我肩上,而是时不时跳下来,在滚烫的沙地上跑来跑去,用小爪子扒拉着沙土和石头,偶尔会兴奋地“咕啾”一声,从沙子里刨出一两块颜色质地奇特的矿石或化石(虽然没什么能量反应,但显然它很喜欢)。它对“土石”的亲和力与感知力,在这种纯天然地质环境中得到了充分展现,甚至能提前预警流沙区域或隐藏的裂隙,帮我们避开了几次麻烦。
“这小家伙,倒是个合格的沙漠向导。”讹兽看着小礌卖力地在前面“探路”,评价道。
“它好像在吸收地气?”九尾狐注意到,小礌奔跑时,那些细密的淡黄色鳞片,会隐隐吸收阳光和脚下大地的热量,散发出极其微弱但持续的温润光泽,仿佛在给自己“充电”。
“看来它的成长,需要这种原始、荒蛮的大地环境。”我若有所思,或许,带小礌来漠北,真的是冥冥中的安排。
又跋涉了两天。就在干粮和水(我们用特殊容器储存,并由讹兽用规则略微降低蒸发)快要见底,连狰兽都开始显露出疲态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地平线上,不再是单调的沙丘或雅丹,而是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颜色暗沉的“山脉”轮廓。但仔细看,那并非真正的山脉,而是一大片无比巨大、无比突兀的废墟!
残破的、仿佛被巨力扭曲撕裂的城墙断壁,如同巨兽的枯骨,沉默地矗立在戈壁之上,绵延不知多少里。许多建筑结构已经完全坍塌,化为砂砾,但仍有不少高塔、穹顶的残骸顽强地指向天空,在烈日风沙中呈现出一种悲壮而诡异的姿态。建筑风格极其古老、怪异,并非已知的任何人类文明样式,更像是某种早已失落、或从未被记载的异族造物。
更诡异的是,这片废墟上空,弥漫着一层稀薄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尘埃构成的、静止不动的灰黄色“雾气”,将废墟笼罩其中,使得内部的景象显得朦胧而扭曲,看不真切。空气中,除了戈壁固有的干燥灼热,还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铁锈、陈年灰烬和某种…干燥香料混合而成的古怪气味。
“到了漠北孤城。”我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死寂而庞大的废墟,心中没有找到目标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迫感。怀里的“墟引”金属片,此刻传来清晰而稳定的牵引感,直指废墟深处。玉坛‘拙’也微微发热,传递出警惕与一丝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能量读数极度异常!”讹兽的声音带着震惊,“这片废墟整个区域都被一种极其强大、极其古老的‘禁绝’或‘停滞’规则场笼罩!那层灰黄‘雾气’,就是这种规则场的显化!内部时空近乎凝固,能量惰性高得吓人,而且有强烈的‘排斥生命’特性!难怪叫‘孤城’,这地方,活物进去,怕是凶多吉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我们还进去吗?”九尾狐声音发虚。
“墟引指向里面,‘拙’也有反应,说明里面有东西。”我咬咬牙,“而且,这种‘禁绝’规则场,或许也能阻挡外面某些存在的窥探。比如,昨晚那个‘眼睛’。”
这可能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相对最安全的“避风港”了,尽管它本身可能就危机四伏。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废墟边缘。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种“死寂”的恐怖。风声在这里似乎都被削弱了,空气凝滞,连温度都好像恒定在一个不冷不热的诡异区间。那层灰黄雾气近看并不遮挡视线,但穿过它时,身体会有一种轻微的、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粘稠油脂的感觉,连思维似乎都迟缓了一瞬。
踏入废墟范围,脚下的不再是松软的沙地,而是坚实、冰冷、布满裂纹的、某种类似黑曜石或金属与岩石混合的材质铺就的地面。街道(如果那些坍塌建筑间的空隙能算街道)宽阔得惊人,但空空荡荡,只有厚厚的、颜色灰白的尘埃均匀覆盖着一切。
建筑残骸高大得离谱,比例完全不似为人类设计。一些尚且屹立的墙壁上,能看到巨大而抽象的浮雕,描绘着星辰、漩涡、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几何符号,风格粗犷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宏大感。
我们沿着“墟引”的指引,在死寂的街道中穿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里好像时间真的停止了。”九尾狐小声说,她的幻术在这里几乎无法离体,被那“禁绝”规则死死压制。
“不是停止,是被‘固定’了。”讹兽修正道,“一切物理和规则运动,都被强行降低到了近乎无限趋近于零的极低速率。所以没有风化和进一步坍塌,连尘埃都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这需要何等可怕的伟力”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小礌忽然停下了脚步,对着街道右侧一堆不起眼的瓦砾,“咕啾咕啾”地叫了起来,声音急切,还用小爪子指向那堆瓦砾。
我们警惕地靠近。狰兽用尾巴小心地拨开表面的灰尘和碎块。
下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宝物或碎片,而是一具“尸体”。
但那并非生物的尸体。而是一具由类似陶土、金属和不明晶体混合制成的、人形但细节模糊的“俑”。它保持着一种向前扑倒的姿势,仿佛在奔跑或战斗中被瞬间“定格”。俑的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就像一件普通的、破碎的古代工艺品。
然而,小礌却对这具陶俑异常感兴趣,甚至想用爪子去碰触。
“等等!”我拦住小礌,仔细观察。在陶俑心脏位置(如果那算是心脏),有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污渍中心,嵌着一粒极其微小的、黯淡的黑色结晶与我们之前在“炽热核心”碎片上发现的、那粒充满恶意和死寂的黑色结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暗淡。
“又是这东西…”我心中一凛。难道这种黑色结晶,与这座“漠北孤城”有关?是造成这里“禁绝”状态的原因之一?还是某种“污染”或“诅咒”的载体?
没等我们细想,异变突生!
那具原本毫无生机的陶俑,嵌着黑色结晶的“心脏”位置,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陶俑那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上,两道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眼睛般,骤然亮起!
“咔、咔”
陶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试图转动它的“头颅”,暗红“目光”扫向我们!同时,它那由陶土和金属构成的手臂,也开始极其缓慢地抬起,动作如同生锈了亿万年的机器,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尸变了?不对,是这黑色结晶激活了它!”讹兽尖叫。
我们瞬间后退!狰兽低吼,挡在前面,电光在体表艰难地窜动(受规则场压制,威力大减)。九尾狐试图用幻术干扰,但幻光刚离体就被“禁绝”规则消融。
那陶俑的动作虽然慢得如同慢镜头,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非生的、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怨念(?)与杀意的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而且,随着它的“苏醒”,周围地面上,更多的灰尘开始无风自动,仿佛有更多的“东西”要被惊动!
“不能让它完全醒过来!更不能惊动更多!”我当机立断,对饕餮喊道:“老饕!吞了那块黑色结晶!”
饕餮犹豫了一下,显然对那充满恶意的结晶很忌惮,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还是猛地扑过去,趁着陶俑动作缓慢,一口(用雾气)精准地“咬”住了它心脏位置那块微小的黑色结晶,狠狠一吸!
“嗤!”
黑色结晶被强行剥离!陶俑的动作瞬间僵住,暗红色的“目光”急剧闪烁,然后迅速黯淡下去,抬到一半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下,重新变回了一堆毫无生机的破陶烂铁。
而饕餮则闷哼一声,独眼瞬间布满血丝,周身的灰雾剧烈翻滚,颜色都变得有些发黑!他痛苦地低吼着,显然强行吞噬那充满恶意和死寂规则的黑色结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和侵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老饕!”九尾狐惊呼。
“快!用‘拙’的净化之力帮他!”我连忙将玉坛‘拙’对准饕餮。‘拙’的玉光笼罩过去,温润的净化波动试图中和、驱散饕餮体内那冰冷的恶意。饕餮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灰雾与玉光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饕餮才渐渐平静下来,周身的灰雾重新变得稳定,只是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沉、更晦暗了一些,独眼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冰冷?
“那结晶好毒”饕餮心有余悸地低语,“差点把我自己‘冻’住”
我们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这废墟里,看来遍布着这种被黑色结晶“污染”或“驱动”的诡异造物。而“墟引”的指引,还指向废墟更深处。
“继续前进,加倍小心。”我收起被饕餮“净化”过(暂时压制了活性)的微小黑色结晶,这东西太邪门,必须留着研究。
我们更加警惕地前行。果然,越往废墟深处走,周围开始出现更多“异常”。有时是墙壁上突然亮起又熄灭的诡异符文;有时是角落里堆积的、似乎随时会组合起来的金属零件;有时甚至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空洞的、仿佛金属碰撞或沉重脚步的回声,但循声望去,却只有死寂的废墟。
小礌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适应得很快,它不再乱跑,而是紧跟着我,黄玉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不时会对着某个方向低叫预警,让我们提前避开了一些看似平静、实则规则紊乱或隐藏“污染”的区域。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拱券残骸构成的“广场”后,“墟引”的牵引感达到了最强!指引我们走向广场尽头,一座相对保存最完好、也是最为宏伟的建筑,那是一座金字塔形的、表面覆盖着厚重金属板的巨大结构,入口是两扇早已锈蚀斑驳、半开半合的金属巨门!
门缝里,透出与外界灰黄雾气不同的、一种暗沉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还有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墟”之气息,混合着铁锈、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机械”或“能量”运转的低沉嗡鸣。
“就是这里了”我望着那两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金属大门,心跳加速。玉坛‘拙’的波动也变得异常活跃,坛身玉光流转,与门内的暗红光芒隐隐呼应。
门后,就是这座“漠北孤城”的核心?隐藏着关于“墟引”、“黑色结晶”、甚至更古老秘密的地方?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握紧各自的“武器”(或爪子,或牙齿,或数据流)。
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尘封了万古的金属大门,踏入那片暗红色的光芒之中。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大殿或房间。
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车间”?或者说是“熔炉”?
无数粗大如龙的、锈蚀的金属管道、齿轮、连杆、活塞,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纠缠、盘旋、静止在空旷得令人眩晕的空间中。空间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巨大坑洞,坑洞底部,涌动着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岩浆又似血液的“液体”,散发出灼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温度,以及强烈的、混乱的规则波动!
而在坑洞上方,悬浮着一颗心脏?
那是一颗由暗金色金属、流动的晶体和跳动着的暗红能量构成的心脏状物体,足有房屋大小!它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空间微微震颤,那些静止的金属结构发出呻吟般的回响,坑洞中的暗红“液体”也随之起伏!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颗“金属心脏”的表面,以及周围那些静止的巨型机械结构上,镶嵌着、吸附着、生长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色结晶!大小不一,但都与我们之前遇到的同源!它们如同恶性的肿瘤,又如冰冷的眼睛,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与死寂!
这里,就是整个“漠北孤城”、“禁绝”规则场的源头?也是那种诡异黑色结晶的“巢穴”?
“墟引”金属片在我怀中剧烈震颤,几乎要挣脱‘拙’的封印!坛身玉光与那“金属心脏”的暗红光芒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嗡鸣!
小礌炸起了全身的鳞片,对着那颗“金属心脏”发出充满敌意的嘶鸣!
饕餮独眼死死盯着那些黑色结晶,喉咙里发出贪婪与恐惧交织的低吼。
九尾狐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讹兽的虚拟屏幕彻底被警告符号淹没。
狰兽伏低身体,对着那颗搏动的“心脏”,发出了挑战般的、夹杂着电光的咆哮!
我们似乎闯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而那颗“金属心脏”,仿佛被我们的闯入和‘拙’的气息“惊醒”,搏动的节奏,骤然加快!
“咚!咚!咚!”
如同远古的战鼓,在这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熔炉”中,轰然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