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坛在我怀里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我的话,温润的玉光也随之明暗交替,像在呼吸。在这片死寂得连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被放大的地下空间里,这抹微光成了我们唯一的精神慰藉和希望来源。
“先别急着问它,”讹兽难得正经地压低了嗓音,爪子却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试图分析周围的环境数据,“这地方的‘背景噪音’太低了,低得不正常。规则结构坚固得可怕,但活性几乎没有。我们就像掉进了一块时间的琥珀里。坛子哥既然把我们引到这儿,这里肯定不只是一个避难所那么简单。”
九尾狐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探了探地面潮湿的苔藓,粉色的幻光随之如水波般荡漾开,试图感知更远处的环境。“幻术在这里传播很慢,反馈的信息也很‘陈旧’。”她皱了皱眉,“感觉不到任何近期的生命活动痕迹。只有石头,古老的石头,还有…”她顿了顿,狐耳轻颤,“一种…很沉很沉的‘注视’感,来自四面八方,但不是活物。”
饕餮已经变回了迷你形态,蹲在石台边缘,独眼炯炯有神地扫视着黑暗。“饿。”他言简意赅,但紧接着补充,“不是肚子饿。是感觉这里有‘老东西’,很补的那种‘老’。”他舔了舔嘴唇,眼里流露出一种对古老能量本能的渴望。
狰兽默默走到石碑旁,利爪拂开厚厚的苔藓,露出下面更多的刻字。它低吼一声,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围拢过去,借着玉坛和苔藓的微光,辨认着碑文。除了“避世、守拙、待时”六个较大的字,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字迹古朴,与爷爷笔记上的有些相似,但似乎年代更久远:
“墟里遗孤,托命于拙。
门扉已锁,钥断星落。
契灵孕坛,待火重灼。
薪不尽,则墟不绝。”
“墟里遗孤”我低声重复,“指的是这片‘守拙之地’,还是坛子里的东西?”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坛,它又轻轻一颤。
“钥断星落,对应坛子之前给我们看的画面里,那断掉的青铜钥匙。”讹兽分析道,“‘契灵孕坛’,石锤了!坛子里果然孕育着什么东西,叫‘契灵’?‘重构之契’的灵魂?胚胎?”
“待火重灼”九尾狐接口,声音有些发紧,“需要‘火’来重新点燃?什么火?不会是字面意义上的火吧?”
“薪不尽,则墟不绝。”我念出最后一句,“薪火相传意思是,只要传承不灭,这片‘墟’或者‘墟’所代表的东西,就不会彻底消亡?这是一种使命的托付?”
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明悟。爷爷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更是一个传承的节点,一个等待被“点燃”的火种。而我们,阴差阳错(或者说,在爷爷的安排和坛子的选择下),成了这捧“薪柴”。
“看来,不把这里的事情搞清楚,我们是别想安生了。”我叹了口气,坐直身体,“狐妹儿,用幻术构建一个简易的警戒和照明结界,范围不用太大,够我们在这个石台活动就行。老饕,狰兽,你们在结界边缘警戒,虽然这里看起来安全,但不能大意。讹兽,尝试用你的能力,在不惊动可能存在的‘注视’的前提下,扫描一下这个石台和石碑,看看有没有隐藏的机关或信息层。”
我则轻轻将怀里的玉坛取了出来,放在石碑前的地面上。“坛子兄,现在安全了,暂时。能好好聊聊了吗?你是谁?‘契灵’是什么?我们需要做什么?”
玉坛静静地立在那里,光芒平缓地流转。片刻之后,坛身上那些古老的纹路再次亮起,这次并非激烈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灯般柔和地明灭。一股清晰的、带着稚嫩却古老意念的波动,直接在我们所有人的心底响起,并非语言,而是意念的传递:
“吾乃‘墟’之器皿,‘契’之摇篮,名‘拙’。”
“久待薪火”
“汝等心光唤醒了吾认可”
“契灵未成,需养料‘真实’的碎片‘时光’的尘埃‘初火’的余温。”
“此地‘守拙墟’藏有旧日薪灰,亦存窥伺之目,小心”
断断续续的意念,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表达的幼儿,却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厚重信息。
“‘拙’?这是你的名字?”我试探着问,“养料‘真实’的碎片,‘时光’的尘埃,‘初火’的余温这些要去哪里找?还有,窥伺之目是什么?”
玉坛“拙”的光芒波动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解释。它微微倾斜,坛口对着石碑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同时,又是一段意念传来,这次伴随着一些更加破碎的图像:
“墟中自藏亦需外出寻,小心‘文保会’、‘清洁工’,另有‘拾荒者’游荡于时光缝隙收集碎片”
“目在石中在影中在过往之痕中勿信、勿触、勿回应”
图像里,闪过几个模糊的场景:在类似图书馆或博物馆的幽暗走廊里,一些披着破旧斗篷、提着昏暗灯笼的佝偻身影,悄悄收集着发光的时间尘埃;在某个战场的废墟上,他们从扭曲的金属和枯萎的能量核心中,剥离出黯淡的“真实”碎片。还有,在这片地下墟穴的某些岩壁上,隐约有像是眼睛的古老纹路一闪而过;在发光苔藓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缓慢蠕动。
“‘拾荒者’?游荡在时光缝隙?”讹兽咂舌,“听起来比‘文保会’还玄乎。收集‘真实碎片’和‘时光尘埃’…这不就是我们要给坛子找的‘养料’吗?竞争关系?”
“还有这里的‘窥伺之目’”九尾狐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坛子是让我们在找东西的同时,还要提防这里的‘原住民’或者某种自动防御机制?”
饕餮盯着坛子:“养料好吃吗?”
狰兽低吼,尾巴指向坛子示意的黑暗深处,又指了指我们,最后拍了拍石碑上的“待时”二字。意思很明显:需要准备,需要时机,不能贸然行动。
我揉着额角。信息量巨大,前路更加迷雾重重。但至少,我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喂养坛子里的“契灵”,让它成长。而这需要在这看似安全实则诡异的“守拙墟”内寻找“旧日薪灰”,以及未来不得不冒险外出,在“文保会”和“拾荒者”的夹缝中,寻找“真实碎片”和“时光尘埃”。
“初火的余温…”我念叨着这个词,看向伙伴们,“会不会指的是我们自己的‘初心’之力?之前共鸣,算是提供了第一份‘余温’?”
玉坛“拙”的光芒温和地闪了闪,传来肯定的意念。
“也就是说,我们自身也是‘养料’的一部分,但远远不够。”我总结道,“那么现在的计划是:第一,休整恢复,治疗之前的伤势。第二,以这个石台为临时基地,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有限度地探索附近区域,寻找‘旧日薪灰’,同时熟悉环境和规避‘窥伺之目’。第三,研究坛子‘拙’和《山海经》能否在这片特殊环境里,给我们提供新的帮助或启示。第四,制定未来外出寻找其他养料的方案。”
伙伴们纷纷点头。虽然前途未卜,但目标清晰了许多。
我们开始行动起来。九尾狐布置下带着安抚和警示效果的幻术结界,淡粉色的光晕笼罩了石台,带来一丝虚幻的温暖和安全。讹兽开始仔细扫描石碑和石台,果然发现石碑基座下有一个小小的隐藏空间,里面用油布包裹着几本爷爷手写的笔记和一些古老的、不知用途的符石,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饕餮和狰兽一左一右,趴在结界边缘,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一个用鼻子细细分辨空气中亿万种微弱的气息,一个用耳朵和尾巴感知着最细微的震动。
我则坐回玉坛“拙”旁边,翻开《山海经》。在这片规则坚固而沉滞的“守拙墟”,书页的翻动似乎都变得缓慢,但上面的异兽图纹,在玉坛微光的映照下,仿佛比往常更加清晰、灵动。怀里的书和面前的坛,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书页上关于“坛”、“瓮”、“契约”、“薪火”的古老字句隐隐发烫。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覆在坛身上。
“那么,‘拙’,在我们找到足够的‘薪灰’和碎片之前,先让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吧。告诉我们,‘墟’是什么?‘门’又为何而锁?而我们要孕育的‘契灵’,最终会带来什么?”
玉坛温润的光芒,如同黑暗中跳动的心脏,将我们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刻着“待时”二字的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