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屋再次进入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表面上看，我们似乎回归了“规律”的生活，在“学习终端”（现在我们私下称之为“内鬼石板”）的敦促下，硬着头皮啃那本越来越厚的《万界通识（初级）》，并隔三差五被扔进各种光怪陆离的“实战模拟训练场”，扮演着“万界居委会驻各时空临时工”的角色。
但暗地里，警戒从未松懈。讹兽24小时监控着书屋内外的一切数据与能量流动，它的红眼睛因为长期缺觉（对于一只精力旺盛的讹兽来说这很罕见）而布满了血丝。九尾狐的幻术不仅用于遮掩我们的活动，还开始尝试编织一些带有误导性的“信息茧房”，干扰可能存在的远程窥探。饕餮消化完那些混乱能量后，对“异常规则”的嗅觉似乎更加敏锐，时常会对着空气某个虚无的点发出警惕的低吼。狰兽则像最忠实的影子，无论我移动到书屋内哪个角落，它总能在三步之内保持一个最佳的防御与出击位置。
而我也在疯狂地“学习”。不再是为了应付考核，而是真正地将《万界通识》中的知识，与《山海经》的传承、以及我们遭遇的种种诡异事件相互印证。那些关于多元宇宙结构、不同维度法则差异、以及各种奇特种族习俗的记载，像一块块拼图，逐渐拼凑出我们所处这个“万界”冰山的一角。我越发意识到，之前的我们，就像在黑暗森林中挥舞火把的孩子，对周围的危险与规则一无所知。
“yo老大，你看这段”这天下午，讹兽指着《万界通识》中关于“概念生命体”的章节，声音有些发颤，“‘某些高度发达的文明或个体，其强烈的集体意志或执念，可能脱离物质基础，凝结成具有自我意识的规则聚合体，即概念生命。此类存在形态不定，能力与其所代表的概念直接相关，极难沟通或消灭。’这描述，是不是有点像咱们在墟心遇到的那个‘执念聚合体’？但它好像没这么高级？”
“还有这个，”九尾狐也小声补充，她指着另一段，“‘信息海沉淀物：在信息流动极其活跃的维度或时空节点，过剩的、无序的信息可能沉淀、结晶，形成具有实体或半实体形态的‘信息生物’。它们以信息为食，并能扭曲周围的现实逻辑。’赛博城隍庙里的数据魔神，是不是就属于这类？”
饕餮闷闷地插嘴：“不好吃。混乱。”
狰兽甩了甩尾巴，似乎表示赞同。
我看着这些文字，心中的不安在加剧。原来我们之前遭遇的许多“怪物”，在万界的体系中都有其归类和来源。那么，理事会所追求的“永恒”，u-a-01所关联的“门”，还有那个神秘的“守门人”它们又属于哪一类？或者是超越这些分类的，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
“内鬼石板”这段时间倒是异常“安分”，除了按部就班地发布学习任务和模拟训练，没有再出现那次诡异的“钥匙结构推演”界面。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这天，王阿姨的通讯终于再次响起，比我们预想的要晚一些。
光幕上出现王阿姨那张熟悉的脸，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笑容依旧热情：“小陈啊，学习进度怎么样啦？没偷懒吧？”
我心中警铃微作，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被学习折磨的苦逼临时工”的苦笑：“王阿姨，可别提了，头都快炸了。这万界通识比天书还难啃。”
“哈哈，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王阿姨笑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了，这次找你是好事儿！总部为了表彰你们在之前事件中的突出贡献，也为了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论联系实际’，特意批了一个‘跨维度文化交流与实践’的短期进修名额给你们团队！地点在‘灵植苑’，那可是个好地方！专门培育各种灵花异草、奇珍仙果，很多还是万界特供品种！机会难得啊！”
灵植苑？进修？培育灵植？
这听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反常！
“灵植苑离总部近吗？”我装作随意地问道。
“哦，不远不远，在‘青木界’，算是咱们居委会的直属后勤保障基地之一，安全得很！”王阿姨语气轻松，“去了那边，不仅可以学习先进的灵植培育技术，还能亲身感受不同世界的生态规则，对你们理解万界通识大有裨益！而且”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听说那边最近培育出了几株万年难遇的‘九窍通明果’，吃了能小幅提升悟性，对学习有帮助！我跟那边管事的张老头打过招呼了，给你们留几个尝尝！”
提升悟性？帮助学习？这理由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
我心中疑虑更深，但脸上却露出惊喜和感激：“真的？那太感谢王阿姨了！我们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组织的培养！”
“好好好！就知道你小子有上进心！”王阿姨满意地点头，“具体行程和权限已经发到你徽章上了，三天后出发。记得把学习终端带上，那边有些课程可能需要接入他们的本地网络。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到了灵植苑好好干！over！”
通讯结束。
书屋陷入短暂的沉默。
“灵植苑、青木界”讹兽飞快地调出内部网络能查到的有限资料，“yo，资料很少，只说是重要后勤基地，保密等级不低。那个‘张老头’，实名张松涛，灵植苑主管，履历干净得有点过分，几乎全是技术性记录。”
“王阿姨她好像很希望我们去？”九尾狐不安地绞着手指。
“果子。想吃。”饕餮的关注点永远直接。
狰兽走到我身边，用头蹭了蹭我的手，眼神询问。
“鸿门宴。”我缓缓吐出三个字，拿起徽章，调出那份所谓的“进修通知”。格式正规，印章齐全，权限码有效，看起来天衣无缝。
“去不去？”讹兽问。
“去。”我斩钉截铁，“对方出招了，我们岂有不接的道理？而且，灵植苑作为直属后勤基地，或许我们能接触到一些在别处接触不到的信息，甚至是关于‘门’或者u-a-01的蛛丝马迹。”
“可是很危险吧？”九尾狐担心。
“留在这就安全吗？”我反问，“‘内鬼石板’就在我们手边，u-a-01的视线可能从未离开。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在暗处酝酿更致命的陷阱，不如主动踏入这个明面上的局。至少，我们知道那里是‘灵植苑’，知道主管叫‘张松涛’。”
“yoyoyo！老大说得对！主动出击！兔爷我正好觉得这破石板的学习内容太基础了，去灵植苑搞点高级货尝尝！”讹兽又来了精神。
“准备一下。”我吩咐道，“带足丹药符箓，所有装备检查一遍。讹兽，想办法在我们的行李和学习终端上做些‘手脚’，确保即使失联，也能留下线索或反向追踪。狐妹儿，幻术准备，必要时用于伪装或脱身。老饕，狰兽，随时准备战斗。”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我们带着简单的行李（里面塞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和那块如影随形的“内鬼石板”，通过员工徽章激活的传送阵，抵达了所谓的“青木界 - 灵植苑”。
传送光芒散去，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了无数种草木清香的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奇幻园林。天空是柔和的青绿色，漂浮着淡淡的、如同棉絮般的灵云。远处，山峦起伏，皆披着茸茸的灵植外衣，闪烁着各色温润的光华。近处，阡陌纵横，划分出一块块整齐的圃田，里面种植的植物千奇百怪，有的吞吐霞光，有的摇曳生姿，散发出强大的生命能量。
好一处洞天福地！
然而，我的规则感知力却在踏入此地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这浓郁到极致的生机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冰冷的“观察”感，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样本，与周围自然的草木灵气格格不入。
“欢迎来到灵植苑，z-007小队。”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们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灰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手里还拎着一把精巧小锄头的老者，正笑呵呵地看着我们。他周身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就是一株得道的古木。
正是资料上的灵植苑主管，张松涛。
“张主管，您好，打扰了。”我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张松涛摆摆手，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我手腕的烙印和怀里的《山海经》上停留了一瞬，笑容越发和蔼，“老王（王阿姨）都跟我说了，你们是年轻有为的好苗子，来我这里边学习边帮忙，我是求之不得啊！走，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安顿下来，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他转身带路，步履稳健，边走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沿途看到的珍稀灵植，语气热情洋溢，完全是一个醉心于园艺的敦厚长者形象。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个张松涛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就是为了融入这片灵植苑而生。
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自然”背后，那丝冰冷的“观察”，始终如影随形。
灵植苑的进修，看来绝不会只是种种花、除除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