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秋松开希贝尔的手，垂眸盯着地面，看到一尾染血的蓝色裙角艰难地晃到自己身前。
“英雄，您好像随时都会晕倒了。”
“而你，好像随时都要老死了。”
“我知道，呵呵……所以我说，我从来都不向往什么青春永驻。”
希贝尔站在慕云秋面前，她脸上的笑容语气中的慈爱，都和她信仰的神明一模一样。
“我本来就是个老婆子嘛。”
慕云秋低垂着头，眼前幻境还没散去，他不能抬头看希贝尔的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被夜华之神祝福过了？
你知道你这样去见西莉亚，祂会怎么对你吗？”
不管希贝尔的信仰还在不在西莉亚身上，她既被夜华之神祝福过，那么背弃信仰就成立了。
在处理背弃信仰的信徒上，每个神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但毫无意外，最后都是死。
慕云秋本来不想劝她的，但希贝尔现在……实在太像慕雪晴了。
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慕雪晴”去送死。
希贝尔意外地轻松：“我会成为祂神国中的一棵常青树。
哦！其实我早就盼着这天了，我一直想知道成为一棵树是什么滋味。”
“一棵不能动，也不会说话的树。”
慕云秋耷拉着眼皮，声音像卡顿的机械：“你是人类，希贝尔……人类是需要交流的。
如果你成为树，你的灵魂会在无尽的孤寂中消耗殆尽，至死也没人能听见你的声音。
你将再也不能歌唱。”
“树是可以歌唱的。”希贝尔笑着，转身朝村口走去：“你小时候没在日记写过这种比喻句吗？
风吹过树冠，树叶哗哗响，那就是树在歌唱。
而且我也不会孤单，我的本体会留在这里，留在我长大，老去的地方，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味我的一生。”
慕云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他看着那尾裙角推开“家门”，如飞蛾般飘了进去。
他的脖子上好像压了很重的东西，他不敢抬头去看，也没法迈腿阻拦。
因为他清楚，一旦抬头，他将看到“慕雪晴”的死亡。
“希贝尔。”他声音颤抖，额头冒出冷汗：“我和西莉亚的关系还不错，如果你不想变成树，我可以替你去求情的。”
希贝尔沉默片刻，仍然坚定而缓慢地往村外走去。
“不要挽留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也不必追回一个已经逝去的生命……”
希贝尔和慕雪晴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重重叠叠，令人晕眩。
“因为我的死亡，自有意义。”
希贝尔最后的话落在慕云秋脑海里，仿佛有一千口钟被齐齐敲响，震得他头昏眼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雪晴……”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身体却陡然向前倾倒，视野被黑暗淹没。
……
“哥们？哥们！你都睡一整天了，醒醒！”
啪！！
“呃……”
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在陈不归下一个巴掌扇下来之前，慕云秋猛地抬手抓住对方的胳膊，睁开眼睛，声音嘶哑。
“陈不归……你故意的吗？”
这盗贼的手劲儿怎么和圣骑士一样大？！
陈不归那张眯眯眼出现在慕云秋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笑得得意洋洋：
“你真有病。”
“诶，吟游诗人的嗓子就是好使，骂人都这么动听。”
“……”你成功恶心到我了。
慕云秋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村口，而头顶是一片巨大的桂花树树冠。
太阳高悬，正值晌午，树冠在村口投下大片阴凉。
江沐阳和夏苒靠着树干在休息，两人身上全是血。
慕云秋回头看了一眼陈不归，这人身上血不多，但也脏兮兮的。
“利亚死了？”
陈不归遗憾叹气：“没有，打了个半死，让他给逃了，真是没想到那死变态这么能打，也不知道咱这样算不算完成任务……
你呢？看你在树底下睡得很香啊，圣女送出村了吗？还有这棵树，你求西莉亚给你种的？凉美得很啊～”
听出陈不归语气里的阴阳，慕云秋只是淡定地伸手指了指头顶：
“这就是圣女。”
陈不归笑眯眯地抬头看了看树，又低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慕云秋，抬起手在巴掌中心哈了一口气，对着慕云秋的脸高高举起：
“哥们你好像没睡醒，我来帮帮你。”
慕云秋一把拍开他的巴掌：“我说真的，圣女有精灵的血统，精灵死了就是一棵树。”
慕云秋简单给陈不归解释了一下希贝尔背弃信仰，自愿赴死的事，陈不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哦……那你是怎么躺下的？”
慕云秋无奈地耸耸肩：“被【非法玩家】副作用弄晕的。”
陈不归意外地挑眉：“你还有副作用啊？我的【阎王点卯】就没有。”
慕云秋甩了个白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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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夏苒睁开疲惫的眼睛，抬眸看到慕云秋和陈不归正在讨论什么，张了张嘴，又放弃，抬脚踢了踢困到点头的江沐阳。
“嗯……呃？夏姐，怎么了？”
江沐阳清醒过来，眼神迷茫。
夏苒冲着那边抬了抬头，声音虚弱：“替我去问问慕云秋，他把小楠藏哪儿了……顺便把小楠的隐身衣要回来。”
“哦……”江沐阳没有问夏苒为什么不自己去，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走过去。
“……”
“小楠？”
慕云秋坐在地上把隐身衣递出去，抬头看看慕云秋，又看看远处装死的夏苒，以及边上忽然安静下来偷听的陈不归，忽然恶从心起。
他无所谓地一摊手：“死了啊，你真以为我有本事在盗贼天花板的追击下，能把那么大一个人藏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吟游诗人，打不过也跑不过啊。”
陈不归睁开了眯眯眼，江沐阳张大了下巴，夏苒浑身一僵。
慕云秋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煞有其事地糊弄着所有人：
“你们也看到了，陈不归的技能是可以直接定位濒死队友的，藏哪儿都行不通。
所以我干脆送了小楠一程，死谁手上不是死呢，对吧？”
“慕云秋你这个畜生！！”
江沐阳眼眶通红地扑了上来，掐住慕云秋的脖子开始晃：
“小楠是我们唯一的牧师，夏姐让她跟你走的时候她一点怨言也没有，结果你踏马就这样对小楠！！”
“欸欸欸，有话好说！本来小楠就是要死的，慕云秋还浪费了一块金苹果给她呢！”
陈不归赶紧上来拉人，三人顿时滚作一团。
“陈不归你踏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晦气第二说晦气第一，你怎么好意思的！”
小楠，死了？
夏苒恍恍惚惚地仰头看着树冠。
慕云秋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报复她了吗？
她的眼泪还没落下，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忽然炸响。
“我靠！谁这么缺德啊，把尸体放我身上！！”
略显陌生的男人声音在桂花树的另一端响起，除慕云秋以外的三人都是一愣，齐齐把头探过去看。
躺了一整局的吴奈惊恐地从麦田里弹起来后退，一边退还一边崩溃地拍打自己的衣服：
“我脏了，我脏了！我被女尸睡了啊啊啊啊！”
女尸？
三人低头一看，吴奈刚刚躺过的小坑里，赫然躺着奄奄一息的小楠！
似乎是被几人的动静吵醒了，小楠艰难的睁开眼，看到夏苒震惊的眼神，舌尖转动嘴里的苹果块，含糊不清道：
“会长，你胳膊呢……”
“小楠，你……你吓死我了！”
夏苒跪在小楠边上咬着下唇哽咽，江沐阳红着脸松开了慕云秋的衣领子，陈不归目瞪口呆地看着跌坐回地上的慕云秋。
“你小子，难道是天才？”
众所周知，吴奈是无名游戏中的奇葩，哪怕身后天崩地裂，队友全都死光，他也能安然无恙地躺到通关。
说他身上没点特殊地方都没人信。
那四舍五入，这货躺下的地方，不就是绝对的“安全区”吗？！
但陈不归想不通，慕云秋是怎么知道吴奈可以屏蔽【阎王点卯】的？
看出陈不归的疑惑，慕云秋心情很好地低声解释道：“我赌你想不到去吴奈那里找人，仅此而已。”
想了一堆复杂理由的陈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