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那句话,又轻又缓,还带着几分灼人的热气,像根羽毛似的,不偏不倚地就搔在了顾清禾的心尖上。
“轰——”
顾清禾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那张好不容易才降下温的小脸,瞬间又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什么叫领口开得太低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
那件肥大的破棉袄被她扯得七扭八歪,最上面的扣子早就崩开了,露出了里面那件月白色的内衬,还有一小片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雪白的肌肤。
在昏黄的夕阳下,那片雪白简直晃得人眼晕。
“你你往哪看呢!”
顾清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就要把领口拉上。
可她越是慌乱,那扣子就越是不听使唤。
陈安看着她那副又羞又急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巡视,那表情,活像一只正在欣赏自己猎物的野狼。
“你看什么看!”
顾清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手上的动作更乱了,急得眼圈都红了。
“看我媳妇啊。”
陈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语气,理直气壮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他终于不再逗她,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把她那两只还在跟扣子较劲的小手攥住,然后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帮她把扣子扣好。
一直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把所有的春光都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天禧暁税旺 吾错内容
做完这一切,他还没松手。
反而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极其霸道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对上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顾清禾,你给我听好了。”
陈安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让顾清禾心慌。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宣誓主权一般,蛮横地说道:
“这里,”
他用手指点了点她那片雪白的脖颈,
“还有这里,”
手指又划过她那精致的锁骨,
“所有这些地方,都他娘的是老子的地盘。”
“只有我能看。”
“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听明白了吗?”
顾清禾被他这番粗鲁又霸道到了极点的宣言,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个男人
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她找不到词来形容。
流氓?无赖?
可偏偏,就是这种不讲理的霸道,让她觉得心里又甜又软,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
“听听见了”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
“大声点,没吃饭吗?”陈安挑眉。
“听见了!”
顾清禾羞愤欲死,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随即赶紧把头埋进他怀里,再也不敢看他。
陈安看着怀里这个温顺得像只小猫的女人,终于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再逗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行了,知道错了就行。走,回家吃饭。今天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必须得庆祝一下。”
晚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温馨。
苏婉看着自家女儿和陈安之间那股子怎么也藏不住的腻歪劲儿,笑得合不拢嘴。顾安邦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抱着陈安的大腿,“姑父”、“姑父”地叫个不停,叫得顾清禾脸红得像块布。
吃完饭,陈安打发顾清禾去烧水,说是今天在山里跑了一天,身上黏糊,得好好洗洗。
顾清禾红著脸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去了。
等她把一大盆热水烧好,端进屋里时,却发现陈安正像个献宝似的,从炕柜里往外掏东西。
“你又干嘛呢?”
顾清禾放下水盆,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陈安从一个破旧的油纸包里,倒出了一堆黑乎乎、硬邦邦的豆子。
“这是啥?黄豆?”
“没见识。”
陈安白了她一眼,拿起一颗豆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叫咖啡豆。洋人喝的那玩意儿。”
他又从旁边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铁疙瘩,上面还带着个摇把。
“还有这个,手摇磨豆机。”
顾清禾彻底愣住了。
咖啡
这个词,对她来说,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
在上海的公馆里,父亲最喜欢在午后,亲手煮上一壶从西洋进口的蓝山咖啡。那浓郁香醇的味道,是她童年记忆里最温暖、最奢侈的一部分。
可自从家道中落,这一路逃亡,她早就忘了咖啡是什么味儿了。
她没想到,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山沟里,在这个粗鲁的猎户家里,她竟然能再次看到这种东西。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山里捡的呗。”
陈安依旧是那个万能的理由,他把豆子倒进磨豆机里,熟练地摇动着把手。
“嘎吱、嘎吱”
随着磨盘的转动,一股浓郁的、带着微微焦香的咖啡香气,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那味道,瞬间就击中了顾清禾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陈安没用什么虹吸壶,也没什么滤纸。
他就用最土的法子,把磨好的咖啡粉倒进一个纱布包里,然后扔进刚烧开的热水锅里,像煮中药一样咕嘟咕嘟地煮。
虽然手法粗糙,但那股子香醇的味道,却是实打实的。
不一会儿,一锅黑乎乎的“咖啡汤”就煮好了。
陈安拿出两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一人倒了半碗,又从兜里摸出两块从供销社顺手牵羊来的水果糖,扔进碗里。
“没牛奶,也没方糖,拿这个凑合一下吧。”
他把其中一碗递给顾清禾,自己则端起另一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大口。
又苦又涩,还带着点水果糖那廉价的甜腻。
这味道,说实话,不怎么好喝。
但顾清禾却捧著那个粗瓷大碗,像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宝。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熟悉的香气,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遍了全身。
窗外,风雪呼啸,像是鬼哭狼嚎。
屋内,油灯昏黄,咖啡香气弥漫。
两人捧著大碗,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谁也没说话,却又仿佛说了很多。
“陈安。”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禾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嗯?”
“谢谢你。”
“谢啥?不就是一碗刷锅水吗?”
“不是谢谢你让我感觉,又活过来了。”
陈安看着她那双在热气中氤氲的桃花眼,心里一软。
他放下碗,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傻丫头,这才哪到哪。”
“等以后咱们盖了大房子,我给你在院子里种一片咖啡树,让你天天喝,喝到吐为止。”
顾清禾在他怀里,破涕为笑。
就在这气氛温馨到极点的时候。
“汪!汪汪!”
院子里的大黄狗突然叫了两声,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紧接着,院门被人“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邮差绿制服的身影,顶着风雪,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黄色的信封。
“请问陈安同志在家吗?”
邮差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有有您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