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那一声暴喝,在空寂的山谷里激起一串回音,久久不散。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再没半点动静。
顾清禾吓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怀里的小雪貂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吱”的一声,把小脑袋埋进了她的衣襟里。
陈安手持侵刀,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猎豹,锐利的目光死死地扫视著那片留下脚印的密林。
等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林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走了?”
陈安皱了皱眉。他慢慢放松了身体,但心里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点。
他走到那串脚印旁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脚印很大,至少是四十二码的脚。入雪很深,说明这人体重不轻,是个壮汉。鞋底的纹路很奇怪,不是村里人穿的千层底布鞋,也不是他这种乌拉草鞋,倒像是城里才有的那种牛皮底工装靴。
“妈的,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安的脸色沉了下来。
结合之前赖头李的话,这脚印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独眼龙那伙盗猎的亡命徒!
他们显然也摸到了这附近,只是运气不好,晚了一步,没发现这个被藤蔓遮住的洞口。
但这也足够惊险了。
刚才要是再晚出来几分钟,正好跟这帮人撞个满怀。到时候,别说这满箱的人参,他跟顾清禾能不能囫囵著走出这片林子都是两说。
一股后怕混杂着庆幸涌上心头。
“怎么了?是是坏人吗?”
顾清禾抱着雪貂,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没事,一只迷路的野猪罢了。”
陈安站起身,随口胡诌了一句,不想让她跟着担惊受怕。
但他脸上的凝重,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乎乎的山洞,又看了看怀里揣著的、能换回半个上海滩的“催命符”,心里那股子发财的狂喜,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危机感浇灭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他上辈子就懂。
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头,你怀里揣著一块金砖,那不是财富,那是引来饿狼的血肉。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他不能不在乎顾清禾,不能不在乎炕上那一老一小。
“走,赶紧下山。”
陈安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拉起顾清禾的手,那只手冰凉冰凉的,还在微微发抖。
“清禾,你听好了。
陈安停下脚步,转过身,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痞气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得像一潭寒水。
“今天在山洞里看到的一切,听明白了吗,是所有的一切,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别说外人,就是回到家,对妈也不能说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行!”
顾清禾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开玩笑。”
陈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箱子玩意儿,不是人参,是催命符。这事要是让第二个人知道,咱俩明天就得被人捆上石头,沉到黑龙江底喂王八。连带着妈和安邦,都得跟着倒霉。”
顾清禾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看着陈安那双不像是开玩笑的眼睛,又想起了刚才那串诡异的脚印。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在上海的时候,财富代表着地位,代表着荣耀。可在这里,在这片原始、野蛮的土地上,财富,却代表着死亡。
她终于明白了。
从她踏进这个山洞,看到那满箱人参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置身事外的“表妹”了。
她成了陈安的同谋。
他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我明白。”
顾清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她抬起头,迎著陈安的目光,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柔弱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坚定。
“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就算是死,我也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陈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微微一动。
这小野猫,关键时刻,还真有点当家主母的范儿。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
陈安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别怕,有我在,天塌不下来。只要咱们自己不作死,没人能把咱们怎么样。”
他从空间里拿出两只早就打好的野鸡,故意在雪地上拖了拖,沾上点泥土,然后拎在手里。
“走吧,回家。记住,咱们今天进山,就是打了几只野鸡,采了点蘑菇,别的什么都没发生。”
“嗯。”
顾清禾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山下走去。
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靠山屯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村子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陈安和顾清禾也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一个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一个在后面低着头小步跟着,任谁也看不出这两个人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寻宝之旅。
“回来了?”
隔壁的栓子正蹲在门口抽烟,看见两人,憨厚地笑了笑,“安哥,今儿收获咋样?”
“还行,打了两只鸡,晚上给你家送一只去。”
陈安随口应付著,脚下没停。
然而,当他走到自家院门口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只见那扇破旧的木门前,站着一个穿着崭新花棉袄、身段窈窕的女人。
她手里端著个粗瓷大碗,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一股子浓郁的肉馅香味顺着风直往鼻子里钻。
是孙寡妇。
这女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脸上扑了粉,嘴唇也抹了点不知从哪弄来的红纸,那双眼睛跟长了钩子似的,一看见陈安,立马就亮了。
“哎哟,陈安兄弟,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孙寡妇扭著腰就迎了上来,那股子风骚劲儿,隔着三米远都能闻到。
“嫂子看你天天进山打猎辛苦,家里也没个正经做饭的人。”
她把手里的碗往陈安面前一递,媚眼如丝,声音甜得发腻:
“这不,刚开春,我用家里存的最后一点白菜和猪肉,特意给你包了点饺子。热乎着呢,快,趁热尝尝嫂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