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晚晴到了离开的日子。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与君姝仪道别,又将一张仔细折好的纸塞进她手里。
院门轻合,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此消失在视野尽头。
晚晴一走,院子里仿佛忽然空了一半。
君姝仪心里有些怅然,但并没有一直沉溺于伤感——她早有打算,只待逃出这座牢笼,与晚晴重逢的日子就不会远。
这些时日,她看似安分地待在院中,实则已将这座别院的每一寸摸得清清楚楚。
前日她在院里闲逛时候,发现后院东南角那片荒草长得格外茂密。
她本想去摘几枝狗尾巴草编个小玩意儿,拨开草丛时,却看见墙根处坍了一角。
青砖不知何时松动了,塌出个不规则的缺口,约莫二尺见方,边缘爬满青笞。
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洞口虽窄,但她身形纤瘦,勉强能过。
但院外昼夜有人巡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贸然爬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君姝仪托着腮帮子,对着面前的宣纸心不在焉地涂画。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她也浑然不觉。
芙蓉端着一盏热茶进来,见她这副模样,放轻了脚步,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在惦念晚晴姐姐?”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角。
君姝仪回过神,搁下笔,摇了摇头。
她忽然抬眼看向芙蓉,压低声音道:“你上次助我出宫,我便知道你是个机敏可靠的。你可有法子出府帮我办件事?”
芙蓉面露疑惑:“殿下想让奴婢办何事?”
君姝仪从头上取下一支金钗放入芙蓉手中:“帮我弄一张南下金陵的船票,一个火折子,还有一包迷药。”
芙蓉满眼讶色,怔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道:“殿下……莫不是想逃跑?”
话音一落,她便连忙跪下:“奴婢定会竭尽全力帮殿下逃脱。”
“你只需出府帮我准备这三样东西就行,其馀不必插手,也与你无关。”君姝仪语气平静,眼里却亮着光,“船票要下月初五的。”
“记住,只要普通客舱,莫买官船。”
那天是君珩礼生母的祭日,他都会去京郊陵园守灵,从破晓到日暮,绝不会踏足这座别院半步。
芙蓉握紧金钗,垂首应道:“奴婢明白了,定会为殿下办妥。”
接下来的日子,君姝仪都表现得格外安分。
她每日待在院里,起身梳洗后用早膳,然后或看书,或作画,偶尔抚琴。
午后小憩片刻,醒了便在院中散步,侍弄几盆将死的菊花,或者坐在廊下看云。
转眼便到了下月初四。
暮色四合,寒鸦敛翅归巢,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漾出几声细碎的叮当。
床榻之上,锦帐低垂,暖香氤氲。
君珩礼的唇轻柔地落在她颈间,留下细密的吻痕。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低沉的嗓音裹在缠绵的气息里:“明日便是我母亲的祭日,你可愿同我一道去陵园祭拜?”
往年,纵使不是亲生母亲,念及皇兄的颜面,她也总会陪着一同前往。
可今日,君姝仪只是偏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又不是我的生母,我跟着去做什么?况且如今外头天这么冷,我才不想出去。”
君珩礼也没有强求,只是俯身,继续吻着她颈间细腻的肌肤。
一夜温存。
翌日拂晓,君珩礼便起身早早离去。
往日里,君姝仪素来爱赖床,总要日上三竿才肯起身,可今日天刚蒙蒙亮,她便睁开了眼,眸中半点惺忪之意都无,只剩一片清明的亮光。
她不喜欢被侍卫时刻盯着,所以别院里只留有丫鬟们待着。除了几个粗使丫鬟,真正贴身服侍的,之前是晚晴和沉璧,如今只剩沉璧一人。
沉璧是君珩礼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要想脱身,必先绊住她。
君姝仪眸光微沉,昨日她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碟甜糯的桂花糕,将备好的迷药仔细和在馅料里。
昨夜,她借着“吃不完”的由头,笑吟吟地赏给了沉璧。
待药效发作后,足够让她沉睡不醒。
至于院里其馀人等,被她寻了由头支到前院干活去了。
院中的老水井离主屋足有百步之遥,一旦走水,来回取水扑救,少说也要耽搁半炷香的功夫。
而院外那些巡逻的侍卫,每逢午时三刻,便会换班去用午饭。那交接口令、人马纷乱的半盏茶功夫,便是整座别院守卫最松懈的破绽。
君姝仪等到时刻到了,便不再耽搁,换上晚晴临走前留下的粗布衣衫,灰扑扑的颜色,混入人群绝不会引人注目。
她将长发挽成最普通的妇人髻,用木簪固定。
又取了一点赭色胭脂,在脸颊上画出斑斑点点的疹痕,再拉过一方粗布帕子,蒙住大半张脸。
她打开妆台最下层的抽屉。火折子静静躺在那里,用一方素绢帕子包着。
“嗤——”
火苗窜起,青烟袅袅。
她将火折子凑近床帐,干燥的绸缎瞬间被点燃。
火舌顺着绣花蔓延,贪婪地舔舐着帷幔、被褥、桌布……
浓烟开始升腾,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君姝仪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外。
廊下无人,几个小丫鬟被支去了前院,沉璧在厢房昏睡,其他仆役此刻都在厨房用饭。
她穿过庭院,脚步轻捷如猫,直奔后院那片荒草。
拨开枯草,那个黑洞洞的缺口露了出来。她蹲下身,试了试宽度,随后将行囊先推进去,自己随后趴下,一点点向外挪动。
青砖粗糙,刮擦着肩膀和后背。
墙外是条窄巷,泥泞不堪。她挣扎着钻出洞口,顾不得满身泥污,抓起行囊就往前跑。
身后,别院方向传来隐约的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