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琉璃宫灯在雕花长廊下投下昏黄的光晕。
君姝仪坐在紫檀木圆桌前,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中的珍珠米饭。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坐在对面的君珩礼。
“怎么,今日御膳房做的菜不合胃口?”君珩礼忽然开口。
君姝仪手一抖,银筷险些掉落。“没、没有,只是……没什么胃口。”
君珩礼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入君姝仪碗中:“你最近清减不少,多吃些。”
君姝仪看着碗中那块剔去刺的鱼肉,心头涌起复杂情绪。
自记事起便是如此。无论席间如何喧哗,政事如何繁忙,他总能分神照顾她这个“妹妹”——修长的手指捻着银箸,耐心细致地挑出每一根细小的鱼刺,再稳妥地将鱼肉夹进她碗中。
一顿饭在沉默中用完,宫女们上前撤下碗碟,端来清茶。
君姝仪看着袅袅升腾的茶雾,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们都退下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宫女太监们行礼后退下,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君姝仪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住裙摆,指节泛白。
她抬眼看向君珩礼,他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皇兄,”君姝仪开口,“臣妹有话要说。”
君珩礼放下茶杯,抬眼望向她:“说。”
“我知道,皇兄不允许我擅自离宫,都是为了我好,”君姝仪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但我不再是昭阳公主了,以前我离宫从没有受限过,现在为了当这个‘公主’却只能待在宫里,我……我不想再给皇兄添麻烦,也不想继续顶着这个虚假的身份留在宫中。”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想离开皇宫,去查找我的亲生父母。这几天来,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君姝仪如释重负,却又紧张得心都要跳出胸腔。
她急忙补充道:“我离开后,还是会经常进宫看望皇兄的。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永远把皇兄当作亲人。”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芯偶尔噼啪作响。
君姝仪等待着君珩礼的反应,预想着他可能会挽留或者训诫,结果都没有发生。
耳旁只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象一把冰刃,直刺君姝仪的心脏。
她惊讶地抬头,正好撞进君珩礼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那双曾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幽暗情绪。
“君姝仪,”他缓缓起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如夜色流动,“朕让你反省,你就是这样反省的?”
他一步步逼近,身影在烛光下拉长,笼罩住君姝仪。
她的心脏狂跳,本能地向后退去,却撞上了冰冷的桌沿。
君珩礼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
“想着离开皇宫,去和沉砚泽私奔吗?”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象裹着寒冰。
君姝仪吃痛,眼中泛起水光:“没有!我只是想出宫查找亲生父母,跟沉砚泽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的父母?”君珩礼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君姝仪,你哪有什么父母。你的亲人,从始至终只有朕。”
君姝仪浑身一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朕将孤零零的你带回了皇宫,给你公主的尊位,将你抚养长大。”
君珩礼的手指微微用力,“朕给你温饱,予你庇护,你病了朕守在榻前,你惊梦朕整夜不眠地哄。甚至第一次来月事了,也是第一时间跑来求助朕。”
“你的父亲是朕,母亲是朕,兄长也是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耳语,却每个字都如重锤击打在君姝仪心上:“包括未来的丈夫,也应该是朕。”
“从朕把你带回宫那一刻起,你就只是‘君姝仪’,朕是你命定的归宿。而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魂。”
“除了待在朕的身边,你还能去哪里?”
君姝仪瞪大了双眼,曾经温润如玉的皇兄,此刻竟陌生得可怕。
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跟跄后退:“皇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你居然和君澜之一样龌龊!”
君珩礼听到那个名字,眼中掠过一丝阴鸷,随即缓缓勾起唇角:“朕和他不一样。”
他逼近一步,君姝仪便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殿柱。
“君澜之明知你是皇姐还悖逆人伦,而朕……”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却令人战栗,“朕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昭阳公主,朕只是瞧着你顺眼,便选了你做朕的妹妹。”
君姝仪浑身颤斗。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掠过君姝仪的发丝:“你不想做这个昭阳公主,也好,皇兄皇妹的戏码,朕也玩腻了。”
“不……”君姝仪摇着头,泪水终于滑落,“你不是我认识的皇兄……”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君姝仪猛然转身,朝着殿门冲去。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手指触及冰冷的门环,她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殿门,上半身刚刚探出去,夜风拂面,带来一丝自由的希望——
下一秒,腰部被人从背后紧紧锁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拽回。
君姝仪惊叫一声,眼前景物飞速旋转。
殿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重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