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通过雕花窗棂,在学堂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君辞云端坐于案前,低头写着策论,神色很是专注。
她必须将这十几年来的空白悉数填满。
礼仪、经史、书画……每一项,她都要做到尽善尽美,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启公主。
尤其是,要做的比君姝仪更好。
思绪流转间,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
她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刚一合上又猛得睁开来。
君姝仪甩了甩头,用力驱散黏人的困意。她抬眼看了看案前正在垂头看书的沉堇文,心里松了口气。
昨日皇兄给她送来了一罐雨前龙井,喝起来鲜爽甘醇。她一时贪杯喝了不少,竟忘了这贡品茶性烈,最是提神,到半夜才睡着。
还好她刚才及时醒过来,要不然被沉堇文发现,就得罚她三下。
君姝仪打了个哈欠,忽得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侧头看向君辞云,她正垂头写字,一笔一划写得极为专注。
君姝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的字迹,与昨日相比规整了许多。
早课的钟声终于敲响,君辞云率先起身,整理好案上的书卷向外走去。
君姝仪伸了个懒腰,也懒洋洋地准备离开。
沉堇文忽得从书案后走了过来,手中静静托着一卷画轴。
“这是昨日友人所赠名家之作,”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在下对书画素来无甚兴趣,听闻殿下喜好丹青,不如转赠殿下。”
君姝仪面露讶色,送过她画的人有很多,大多是带着讨好之意。
沉堇文此人素来清高,今日怎会突然转性对她示好。
但她又不是真的公主了,他也没必要讨好她,难道真的是一番好意单纯赠画?
她把画轴接过来打开,扫视了几眼,随即兴致缺缺道:“太傅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位画家的风格我不喜欢。”
“我记得沉二公子对他的字画挺感兴趣的,太傅要不拿去给他吧。”
“……也好。”沉堇文沉默了一下,依言接过画轴。
君姝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现在虽能自由出入长乐宫,但是依然被管得严,不许与宫外的人有任何来往。
她一直忧愁如何同沉砚泽联系,沉砚泽是太傅的二弟,他们同住一府,她直接找沉堇文帮忙传话不是很方便吗。
她连忙道:“对了太傅,臣女忽然想起一事,不知能否劳烦您代为转交给令弟几句话?”
她不等沉堇文回应,便迫不及待地握着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她将宣纸仔细折好,递了过去,眼底闪铄着期待的光芒:“多谢太傅。”
沉堇文的目光落在她那只白淅的手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方薄薄的宣纸。
——
沉府的书斋静得能听见窗外竹影婆娑。
沉堇文坐在案前,指尖捻开那方折叠的宣纸。
“我非真公主,然对沉郎情意真切。若君真心,便入宫请旨,娶我为妻。”
短短两行字,字迹娟秀却透着几分决绝。
他眸光忽明忽暗,墨色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昨日归府时,二弟沉砚泽便巴巴地寻来,追问是否将他的信递到了昭阳公主手中。
他素来以君子自持,最不屑欺瞒,却在那一刻撒了谎:“只见到景阳公主,昭阳公主被拘在长乐宫内,未能得见。”
沉砚泽闻言,瞬间失了魂魄,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怅然离开。
他也并非是有意欺瞒,只是沉砚泽是景阳公主的驸马,又身为朝廷命官之子,怎能继续与身份不明的“假公主”有染?
这桩孽缘,必须由他这个兄长亲手斩断。
既是要断,这回信,自然也该由他代笔。
沉砚泽初学笔墨时还是他教导的,二弟的笔锋走势、间架结构,他早已烂熟于心,模仿起来毫不费力。
沉堇文执起狼毫,笔尖悬在纸上方,缓缓写下:情缘已尽,从此两清。
他顿了一会,又重新拿来一张信纸。
那位殿下刚从云端跌落,褪去公主光环,本就孤苦无依,此刻正是亟需心上人慰借之时。
如果这般无情,她会不会承受不住。
她是他的学生,为师者不应该只传道授业,更需尽师者之责,慰学生之心,抚其心神。
不如先让他顶了这“心上人”的位置,用温言软语关怀她,为她日日排解优思。
待时机合适了,再决断也不迟。
他重新提笔,模仿着沉砚泽的字迹,缓缓写下:
“卿之心意,我已尽知。纵你非金枝玉叶,我对你情意亦如磐石。我定不负所望入宫请旨。不知卿近日身体康健否?夜不能寐时,总挂念着你是否安寝,是否睡得安稳。世间荣辱,皆为浮尘。望卿珍重,莫为俗事所困。”
“切记,每日须托书与我,告知日间所事。若一日无信,我心便一日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