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静心苑里张灯结彩，红绸从正门一直铺到内堂。江淮之地有个旧俗，孩童满周岁时要行“抓周礼”，以测其性情志向。林承业今日正好满周岁。
糜贞一早便起来了，亲自布置抓周用的物什。红绒毯铺在堂中，上面摆着书简、木剑、算盘、官印、农具模型、机关小件等十几样物件。她每样都仔细擦拭过，特别是那柄小木剑——是吕玲绮亲手削的，剑柄上还刻了个小小的“吕”字。
“姐姐别忙了，先吃点东西。”孙尚香端着粥进来，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行动有些笨拙，脸上却洋溢着光彩，“夫君说朝会一散就回来。”
糜贞接过粥碗，看着孙尚香的肚子，眼中满是温柔：“你也别累着。这孩子闹不闹？”
“闹着呢。”孙尚香抚着肚子，笑道，“特别是听到天工院的敲打声，就踢得欢。黄夫人来信说，这孩子将来必是个机关天才。”
“那敢情好。”糜贞也笑，“承业稳重，这孩子活泼，正好作伴。”
正说着，吕玲绮进来了，一身戎装未卸，手里提着个木盒。
“玲绮妹妹又去练兵了？”糜贞忙给她递热毛巾。
“嗯，庞德将军在教西凉骑射之法，我去看看。”吕玲绮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皮制小甲，做工精致，“给承业的周岁礼。我让军械坊用软皮做的，不伤身子。”
糜贞接过小甲，入手轻软，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妹妹费心了。快坐下歇歇，一会儿承业醒了，还要你这个姨娘抱呢。”
吕玲绮脸微红，轻轻“嗯”了一声。她不太会说亲热话，但这几个月，静心苑的温暖让她渐渐放松下来。特别是孙尚香有孕后，三人常在一起做针线、聊家常，倒真有了姐妹的感觉。
巳时三刻，林朔从官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赵云、庞统、陈群等几位重臣——都是来观礼的。
“都准备好了？”林朔笑问。
“就等小寿星了。”孙尚香朝内室努努嘴，“奶娘刚喂过奶，正醒着呢。”
正说着，奶娘抱着承业出来了。小人儿穿着大红袄，头戴虎头帽，虎头虎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屋子的人。
“来，爹爹抱。”林朔接过儿子。承业认得父亲，咧开没牙的嘴笑，伸手去抓他的胡须。
众人皆笑。庞统捻须道：“小公子天庭饱满，目光清亮，将来必是英主。”
“士元先生过奖了。”林朔抱着儿子走到红毯前，“只愿他平安长大，做个有用之人。
他将承业放在红毯中央。小人儿坐着，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又抬头看看周围的大人们。
“承业，去，抓一个你喜欢的。”糜贞柔声引导。
承业爬了两步，先爬到书简旁，小手拍了拍竹简，没拿。又爬到木剑旁，摸了摸剑柄上的“吕”字，也没拿。接着爬到算盘旁，拨弄了两下算珠，咯咯笑了。
“看来是要当个账房先生。”赵云打趣道。
话音未落，承业又往前爬，爬到了机关小件旁——那是孙尚香做的缩小版孔明灯模型，巴掌大小，精巧玲珑。
小人儿盯着那模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抓住，抱在怀里不放了。
满堂寂静。
机关模型，意味着什么？工匠？巧匠？还是天工？
林朔心中一震。他想起自己穿越而来时，得到的“宏图系统”，想起那些改变战局的机关图纸。
难道
“好！”庞统忽然抚掌，“抓机关者，通造化，明机理。小公子将来，或能继天工院之志，以巧技利天下！”
这话说得好听。陈群也点头：“工巧未必是匠人，昔鲁班造云梯，墨子守城池，皆是以技佐国。小公子若能精于此道，是江淮之福。”
糜贞松了口气。她最怕儿子抓了农具——倒不是看不起农人，只是身为长子，总希望他能担大任。
孙尚香却眼睛一亮，蹲下身：“承业，给香姨看看？”
承业居然真的把模型递给她。孙尚香接过，指着上面的小轮轴：“这是轮，这是轴，这样一转，灯就能飞。”
小人儿似懂非懂，却伸手去摸轮轴，摸得专注。
林朔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蹲下身，握住儿子的小手：“承业，你喜欢这个？”
承业看着他，忽然奶声奶气地吐出两个字：“飞飞”
满堂哗然。
周岁小儿，竟能吐字如此清晰！
“飞？”林朔重复。
“飞”承业指着模型，又指指窗外的天。
糜贞眼眶红了：“这孩子是想飞呢。”
林朔抱紧儿子，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好，爹爹让你飞。将来造大大的飞舟，带你飞遍这万里河山。”
抓周礼在欢庆中结束。众人移步偏厅用宴，林朔却独自抱着承业走到庭院里。
正月十五，阳光正好。院中梅花初绽，暗香浮动。
“承业，”他轻声对儿子说，“这天下很乱，但也很美。爹爹会尽力，给你，给妹妹，给所有孩子，一个可以安心长大的世道。山芭墈书王 已发布嶵新彰踕”
！小人儿不懂这些，只是伸手去抓飘落的花瓣，咯咯地笑。
那笑声清澈，像冰雪初融的溪流。
林朔想，或许这就是他征战的意义——让这样的笑声，能传遍天下。
三日后，天工院。
孙尚香正对着一架新器械发愁。这是按黄月英图纸制造的“火箭巢”——一个木制圆筒，内分六格，每格可装一枚特制火箭，点燃后能连续发射。但试验时总是卡壳，有时甚至炸膛。
“药捻的长度要统一。”庞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尚香转身，见庞德一身便服，站在工坊门口。这位西凉骁将归顺后，除了训练骑兵，竟也对机关术感兴趣，常来天工院观摩。
“庞将军懂这个？”
“略知一二。”庞德走进来，指着火箭巢，“西凉军中也有火箭，但没这么精巧。我观此物，关键在药捻——长了，火箭出筒慢；短了，未出筒就炸。须得精确测算。”
他说着，取过尺子，仔细量了药捻长度，又在纸上计算：“火箭出筒需一息，药捻燃速每寸半息，那么药捻该长”
孙尚香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传闻中凶悍的西凉将军，也有细致的一面。
“庞将军若对机关有兴趣，不如常来天工院。”她笑道，“我们正缺懂实战的人提建议。”
庞德一怔，随即拱手：“夫人不嫌，德愿效绵薄之力。”
正说着，林朔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尚香，荆州来的。黄夫人的信，还有一张新图纸。”
孙尚香接过信，快速浏览，眼睛越来越亮：“水力锤！黄夫人设计的水力锤！她说可以用在打铁、锻造上，比人力锤力道均匀，还能日夜不停！”
林朔也振奋：“若能成，军械产量能翻倍！”
“但需要水力。”孙尚香皱眉，“合肥周边，只有巢湖和几条小河，水流不急。”
庞德忽然开口：“谯郡有涡水，水流湍急。且谯郡产铁，若在那建水力工坊，可就地取材，省去运输之耗。”
林朔和孙尚香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
“庞将军此言大善！”林朔抚掌，“我这就令陈群去谯郡考察选址。只是”他看向庞德，“谯郡新附，需大将镇守。不知将军可愿去？”
庞德单膝跪地：“德初来乍到，主公便委以重任。德必不负所托！”
他不是客气话。从许都地牢到江淮，他看到了太多不同——这里没有猜忌，没有倾轧，只有实实在在做事的人。这种氛围，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在西凉军中，兄弟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叮！庞德忠诚度提升至92！】
【触发特殊事件“知遇之恩”，全军士气+15】
林朔扶起他：“令明将军，谯郡就拜托你了。不过去之前，还有件事——西凉骑兵的训练法，你要留一份给玲绮。她练的‘英姿’骑兵，将来要与你并肩作战。”
“诺！”庞德郑重点头。
又过了几日，吕玲绮要出发去寿春了。春季将至，北边防线不能松懈。
临行前夜，静心苑里摆了小宴。没有外人，就林朔和三位女子。
糜贞亲手做了几样小菜，孙尚香温了酒，吕玲绮默默帮着布菜。烛光下，四人围坐，像寻常人家。
“玲绮姐，这次去要多久？”孙尚香问。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吕玲绮道，“曹操在调兵，开春必有动作。寿春是北门户，我得亲自守着。”
糜贞给她夹菜：“自己多保重。我让厨房备了肉干、药丸，都装好了。”
“谢姐姐。”吕玲绮顿了顿，看向林朔，“主公，末将此去，想带庞德将军练的新骑兵去试试。西凉骑射法，与中原不同，需实战磨合。”
“准。”林朔点头，“但记住，你是主将，不可事事亲为。要学会用将，用兵。”
这话说得郑重。吕玲绮明白，主公是在教她为将之道——不只勇武，还要有统御之能。
“末将明白。”
饭后，林朔送吕玲绮回房。走到廊下，他忽然停下脚步。
“玲绮，”他转身看她，“等这次从寿春回来，我们成亲吧。”
吕玲绮整个人僵住了。
月色如水，洒在她脸上。那张总是坚毅的脸上，此刻竟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主公，末将末将不懂这些。”她声音很低。
“不懂可以学。”林朔握住她的手，“就像你学兵法，学统兵一样。糜贞温柔，尚香活泼，你刚毅，你们三个，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他看着她：“我不说虚话。娶你，一是真心待你，二是要给你一个名分——吕玲绮不该只是吕布的女儿，林朔的部将。你应该有自己的位置，堂堂正正。”
吕玲绮眼眶红了。她想起父亲死后，自己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起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或是贪婪，或是轻视，或是畏惧。只有眼前这个人，看她的眼神里，有尊重，有信任，还有情意。
！“主公，”她声音哽咽，“末将末将愿意。”
林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此刻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等我回来娶你。”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吕玲绮用力点头。
正月末，吕玲绮率军北上。同一天，庞德也启程前往谯郡，随行的还有天工院的匠人和水力锤图纸。
合肥似乎安静下来，但林朔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书房里，他对着地图沉思。贾诩站在一旁，捻须不语。
“曹操在调集青州、徐州、兖州三地兵马，总数不下十万。”林朔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但他头风病重，未必能亲征。最可能挂帅的，是曹仁或夏侯惇。”
贾诩点头：“然也。且依老臣之见，曹操此次用兵，不会只攻一路。”
“先生是说”
“三路齐发。”贾诩手指点出三个方向，“曹仁攻寿春，夏侯惇攻广陵，再从宛城调兵，令曹洪攻汝南。如此，我江淮三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
林朔心中一凛。若真如此，确实凶险。
“可有破解之法？”
“有。”贾诩眼中闪过精光，“以空间换时间。寿春、汝南皆可守，但广陵不妨让给曹操。”
林朔皱眉：“广陵是江淮与江东的纽带，失了它，我们就被孤立了。”
“只是暂时让出。”贾诩道，“主公可密信孙权，让他佯败退兵，将广陵让给夏侯惇。然后”他手指划向徐州，“我们与孙权水陆并进，直取徐州治所彭城！曹操主力在寿春、汝南，彭城空虚，可一战而下！”
“围魏救赵？”林朔眼睛亮了。
“正是。”贾诩道，“彭城若失，曹操在徐州就没了根基。届时他必回师救援，寿春、汝南之围自解。而我们与孙权再合兵一处，可在彭城与曹操决战——那里是平原，正适合我们的骑兵和机关器械。”
妙计！林朔抚掌。但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孙权肯配合吗？让他放弃广陵，怕是不易。”
“所以需要条件。”贾诩道，“主公可许他，取下彭城后，徐州东部三郡归他。另外”他顿了顿，“听说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夫人的嫂嫂大乔，近来在江东处境尴尬。主公可提出，将来若有机会，接她来合肥与孙夫人团聚。如此人情攻势，孙权难以拒绝。”
林朔沉吟。大乔，那个传说中与周郎琴瑟和鸣的女子，在周瑜病逝后确实处境微妙。若能把她也接来，既全了孙尚香的念想，也能让孙权欠个人情。
“就依先生之计。”他下定决心，“我亲自给孙权写信。”
计议已定，林朔铺纸研墨。窗外，春雪又开始飘落。
建安九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场棋局，他要下得漂亮。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