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春,江淮大地从冬眠中苏醒。
河冰开裂的声音像爆竹般在晨雾中炸响,柳枝抽出鹅黄的嫩芽,田间地头有了人影。天工院分发下去的三百架曲辕犁,像三百颗种子,播撒在江淮六郡的冻土上。
合肥城西三十里,新设的“讲武堂”在惊蛰这日正式开课。
校场依山而建,占地百亩。正堂匾额上“讲武堂”三个大字是林朔亲笔所书,铁画银钩,气魄雄浑。堂前立着一块青石,刻着林朔定的堂训:“为将者,当知兵凶战危,慎之重之。”
卯时三刻,鼓声三通。
第一批学员两百人列队入场。他们大多是军中百夫长以上的年轻军官,也有少数地方豪族送来的子弟——这是陈群建议的,意在笼络地方人心。
林朔站在堂前高阶上,一身玄色劲装,未着甲胄。身侧赵云、高顺、吕玲绮、孙尚香分列左右,皆戎装肃立。
“诸位,”林朔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今日入此门,当知肩上之责。你们学的不只是杀人术,更是活人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取胜,如何保境安民,如何止戈为武。”
场中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从今日起,你们上午习武艺阵法,下午学兵法韬略,晚间还要读书识字。”林朔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半年后考核,优者留用,劣者退回原部。可有疑问?”
一名年轻军官出列,抱拳道:“主公,末将斗胆一问:读书识字,与打仗何干?”
林朔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末将张嶷,广陵人,现为陷阵营百夫长。”
张嶷。林朔心中一动,这该是历史上蜀汉那位善守的将领,没想到竟在自己的军中。
“张嶷,我问你,”林朔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若你奉命守一城,城中粮草几何,能支几日?守军多少,可分几班?百姓多少,可征民夫几何?城墙何处薄弱,需如何加固?敌军若围而不攻,当如何应对?若掘地道,当如何防备?”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张嶷额头见汗,勉强答道:“这需查簿册,问佐吏”
“若簿册被焚,佐吏战死呢?”林朔逼问,“若你一字不识,如何查?如何记?如何传令?”
张嶷哑口无言。
“为将者,不能只知冲杀。”林朔转身面向所有人,“要知道一城一地之要害,知天文地理之变化,知人心向背之关键。这些,不读书,如何知晓?”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我知你们中许多人出身寒微,不曾读书。无妨,从今日起,我请了陈司空、庞军师,还有城中几位老先生,来教你们。笔墨纸砚,讲武堂供给。半年后,我要你们人人都能读军报,写战报。”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惶恐,也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现在,”林朔提高声音,“第一课,由赵都督讲授《阵法精要》。
赵云上前一步,抱拳领命。这位常山名将今日未着银甲,只一身青衫,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林朔退到堂侧,看着赵云开始讲解鹤翼阵的变阵要点,心中颇感欣慰。这讲武堂,是他为未来铺下的又一块基石。
正思索间,孙尚香悄悄凑过来,低声道:“夫君,天工院那边有新进展。”
“哦?”
“木牛流马的图纸,我们研究透了。”孙尚香眼睛发亮,“不仅仿制出来了,还做了改进。现在一架‘改良木牛’,能载重三百斤,日行五十里,不需喂草料,只两人轮换操纵即可。”
林朔心中一震。三百斤,日行五十里——这运输效率,足以改变后勤格局。
“带我去看。”
天工院的“格物坊”里,三架奇特的机械正停在院中。
它们形似牛马,四肢是木制的连杆结构,腹部有踏板和手柄。两名匠人正在演示:一人坐上鞍座,双脚蹬动踏板,那“木牛”便迈开四腿,稳稳前行,背上驮着的麻袋纹丝不动。
庞统也在现场,正围着机械转圈,啧啧称奇:“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这传动结构,比诸葛孔明的原设计更精妙!”
孙尚香指着机械的关节处:“我们用了玄铁做轴承,磨损小,承重强。还在腹部加了齿轮箱,有快慢两档——平路用快档,山路用慢档。”
她说着跳上一架木牛,亲自演示。只见她扳动一个机关,木牛的步伐骤然加快,在院中绕行一圈,轻盈如活物。
“好!”林朔抚掌,“能量产吗?”
“能。”孙尚香跳下来,抹了把汗,“就是费工费料。一架木牛要用玄铁十五斤,精木三百斤,熟练匠人需做十天。”
“先做一百架。”林朔当即决定,“优先配给各郡县,用于官粮转运。再做五十架小型号,给讲武堂做教具。”
他心中已在盘算:有了这批运输工具,江淮内部的物资调配效率能提升三成。更重要的是——
“尚香,”他看向孙尚香,“这改良木牛,可能用于战场运输?”
孙尚香与庞统对视一眼。庞统捻着胡须道:“主公高见。若在木牛上加装护板,可运箭矢、伤兵。若做成更大号的,甚至能运霹雳车部件——只是战场地形复杂,还需改进履带式的行走机构。”
“那就改进。”林朔拍板,“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半年内,我要看见能上战场的‘铁牛’。”
孙尚香眼睛更亮了:“诺!”
正说着,一名亲卫匆匆赶来,递上一封急报。
林朔展开一看,眉头微皱。
“主公,何事?”庞统问。
“徐州传来消息,”林朔将信递给庞统,“臧霸在琅琊起兵了,号称五万,连破三县。曹操已派曹仁率军三万东征。”
庞统快速浏览信件,眼中精光一闪:“臧霸起兵太早了。如今春耕时节,青徐之地民心思定,他这一闹,怕是要失民心。”
“不止如此。”林朔走到院中石桌前,摊开地图,“你看,臧霸起兵的位置——琅琊郡最东端,离徐州治所彭城五百里,离许都八百里。他这是把自己摆在最前线,替我们吸引火力。”
“主公的意思是”
“曹操不傻。”林朔手指点在地图上,“他一定会怀疑臧霸背后有人。所以曹仁这次东征,名义上打臧霸,实际上”他的手指划过淮河,“可能会顺道‘敲打’我们。”
庞统倒吸一口凉气:“主公是说,曹仁可能分兵南下?”
“不是可能,是一定。”林朔直起身,“传令赵云,讲武堂课程加紧。再令高顺,陷阵营进入战备状态。春耕不能误,但边防也要固。”
他看向孙尚香:“木牛的改良要加快,但更重要的,是‘神火飞鸦’的升级——我要它在雨天也能用。”
孙尚香郑重点头:“妾身明白。”
消息传回静心苑时,糜贞正在教承业认字。
“这是‘安’,平安的安。”她握着儿子的小手,在沙盘上划着笔画。
一岁多的承业已经能站稳了,咿咿呀呀地跟着念:“安”
吕玲绮大步进来,一身戎装未卸:“姐姐,主公有令,要我率‘英姿’骑兵移驻寿春。”
糜贞手一颤,沙盘上的字划乱了:“要打仗了?”
“未必,但需防备。”吕玲绮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曹仁东征,主公担心曹操会趁机犯境。寿春是北门户,不能有失。”
糜贞沉默片刻,轻声问:“要去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吕玲绮看着她,“苑里的事,就辛苦姐姐了。孙夫人那边天工院忙,有些事还得姐姐多担待。”
“我省得。”糜贞点头,又想起什么,“你等等。”
她起身进内室,不多时捧出个包袱:“这里面是两件新做的里衣,还有伤药、干粮。你带着,战场上照顾好自己。”
吕玲绮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低低道了声:“谢姐姐。”
转身要走时,糜贞忽然叫住她:“玲绮。”
吕玲绮回身。
“一定要回来。”糜贞眼中水光盈盈,“咱们说好的,等承业再大些,你教他骑射,尚香教他机关术,我教他读书一个都不能少。”
吕玲绮喉头动了动,重重点头:“嗯,一个都不会少。”
她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廊下扬起一道弧线。
糜贞抱着承业站在门口,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怀中的小人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娘,不哭。”奶声奶气的声音。
糜贞笑了,泪水却滑下来:“娘没哭,是风吹的。”
三日后,吕玲绮率三千“英姿”骑兵北上寿春。
林朔送至城外十里亭。临别时,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吕玲绮:“这是糜贞求来的平安符,你带着。”
玉佩温润,雕着如意纹样。吕玲绮握在手心,暖意顺着掌心蔓延。
“主公保重。”她抱拳,翻身上马。
三千铁骑如黑云般向北卷去,马蹄声震得大地微颤。
林朔驻马亭中,直到烟尘散尽。
“主公,”身侧的贾诩缓缓道,“吕将军此去,寿春可保无虞。只是老臣担心另一事。”
“何事?”
“曹操若真有意南下,未必只走寿春一路。”贾诩手指西移,“汝南、谯郡,皆与曹境接壤。尤其是谯郡——那是曹操故乡,他若得知主公在谯郡推行新法,收拢人心,怕是不会坐视。”
林朔眯起眼:“文和先生是说,谯郡可能有变?”
“防人之心不可无。”贾诩低声道,“谯郡太守陈登,本是徐州旧臣,后归曹操。此人素有才名,但”他顿了顿,“但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懂得审时度势。”
林朔明白了:“你是说,陈登可能倒向我们?”
“也可能倒回曹操。”贾诩意味深长,“就看主公给出的价码,够不够重了。”
林朔沉思片刻:“那就给他加码。传令陈群,谯郡今岁赋税减三成,新农具优先配给。再”他想起一个人,“让陈群亲自去一趟谯郡,代我慰问地方耆老。”
贾诩颔首:“主公高明。陈司空是颍川名士,他去,分量足够。只是”他看了眼林朔,“陈司空政务繁忙,这一去至少月余,合肥这边”
“无妨。”林朔调转马头,“不是还有文和先生你吗?”
贾诩一怔,随即笑了,笑容里有些许感慨:“主公信重,老臣敢不尽心。”
两人并辔回城。春风拂面,道旁田里已有农人在用新犁耕地,一片欣欣向荣。
林朔忽然问:“文和先生,你说这乱世,何时能了?”
贾诩沉默良久,缓缓道:“秦始皇统一六国,用了十年。汉高祖定鼎天下,用了七年。主公如今才刚起步。”
“是啊,刚起步。”林朔望着远方的合肥城郭,“有时候夜里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人,看着承业的小脸,我会想——我做的这一切,真的能给他们一个太平世道吗?”
贾诩侧目看他。这位年轻的主公,此刻眼中竟有些许迷茫。
“主公,”老谋士的声音难得温和,“老臣活了五十余年,历经桓、灵、少、献四帝,见过黄巾蜂起,见过董卓乱政,见过诸侯割据。这天下,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人想修补,有人想砸烂重来。而主公你是在试着种一棵新树。这树现在虽小,但根系已扎进土里。只要耐着性子浇水施肥,终有一天,它能参天蔽日。”
林朔默然,良久,忽然笑了:“文和先生也会说这样的话。”
“人老了,话就多了。”贾诩捋须,“只是主公要记得——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种你的树,有人会来砍,有人会来烧。所以该狠的时候,不能手软。”
这话说得平淡,却透着血腥气。林朔点头:“我明白。”
他想起历史上的贾诩,那个算无遗策却始终低调自保的毒士。这一世的贾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也许,是自己不一样了。
回到官署,桌上已堆起新的公文。林朔坐下,拿起最上面一份——是陈群临行前呈上的《江淮新政纲要》。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为政之要,曰公曰平。公则明,平则安”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纸页上。林朔提笔蘸墨,开始批阅。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每一步,都要走得扎实。
半个月后,谯郡传来消息:陈群抵达当日,太守陈登亲出城外三十里相迎。三日后,陈登在郡府设宴,遍请地方豪族,席间当众宣布“顺应民意,推行新政”。
又过了十日,陈登长子陈肃,被送往合肥“求学”。
消息传到许都时,曹操正在用晚膳。
“啪”的一声,玉箸折断在案上。
“陈元龙”曹操盯着跪在地上的信使,眼中寒光闪烁,“好,好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阶下谋士无人敢言。良久,郭嘉轻咳一声:“丞相,谯郡乃根本之地,不可失。当速派大将镇守。”
“派谁?”曹操冷笑,“曹仁在东征,夏侯渊在西御马超,张辽在合肥吃过亏还有谁?你去吗?”
郭嘉默然。
“林朔小儿”曹操站起身,走到窗前。许都的春夜还有些凉,风吹得他鬓发微动,“他在我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挖我的墙脚。”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刀:“传令,调于禁家眷来许都——就说丞相念旧,要厚待功臣亲属。”
程昱迟疑:“丞相,于禁已降林朔,其家眷恐已”
“那就找。”曹操的声音冰冷,“找到为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叛我者,虽远必诛。
更要让林朔知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合肥,林朔正接到系统的提示:
【叮!谯郡归心,势力范围扩展!】
【获得新资源点:谯郡铁矿(中型)】
【陈登加入势力(文臣,政治83,忠诚度75)】
林朔合上文书,望向北方。
他知道,曹操的反击,快要来了。
但在那之前,他要把根基扎得更深。
深到任何风暴,都撼动不了。
(第一百零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