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水在秋阳下泛着碎金般的光，却洗不去两岸弥漫的硝烟味。
周瑜的五万大军屯于颖水东岸已七日，战船连营十里，桅杆如林。这位江东大都督站在楼船顶层，远眺西岸那座扼守许都南大门的坚城——颖阴。
“公瑾，”鲁肃登上船楼，递过一份军报，“林朔信使到了。他已取谯郡，正率四千精骑向颖阴赶来，最迟明日抵达。”
周瑜接过军报，却不急于看，反而问道：“子敬，你觉得林朔此人如何？”
鲁肃沉吟：“用兵果决，善出奇谋。更难得的是他懂分寸。取谯郡而不屠，擒曹纯而不杀，这是告诉天下人：他与曹操有私怨，却无意殃及百姓。”
“是啊，懂分寸。”周瑜指尖轻叩栏杆，“可有时，太懂分寸反而让人不安。他要的是天下，不是一城一地。”
鲁肃默然。他明白周瑜的顾虑——林朔崛起太快，如今又得子嗣，基业已固。若将来天下三分，这江淮之地，究竟是盟友，还是对手？
“报——”亲兵快步登楼，“大都督，西城有动静！”
周瑜举目望去，只见颖阴西城门缓缓打开，一队曹军骑兵鱼贯而出，约三千人，护着数辆马车，正向北疾驰。
“想跑？”周瑜冷笑，“传令甘宁，率水军快船截击北岸渡口。凌统，你带三千步卒从南面包抄。”
“诺！”
令旗挥动，江东水军战船如离弦之箭般驶向北岸。几乎同时，南岸密林中杀出一支步卒，正是凌统所部。
那队曹军显然没料到周瑜反应如此之快，仓促应战。但为首的将领颇为悍勇，一把长刀左劈右砍，竟带着车队冲破第一道拦截。
“此人是谁？”周瑜眯起眼。
“看旗号是于禁副将，牛金。”鲁肃答道，“当年随曹操征张绣，此人曾单骑救主。”
“牛金？”周瑜眼中精光一闪，“那他护送的马车里，定是要紧人物。传令，务必生擒！”
战局顿时激烈起来。牛金率亲兵死战，江东军虽众，一时竟难以近身。眼看车队就要冲过第二道拦截——
“咻！”
一支狼牙箭破空而至，精准地射穿牛金坐骑的前蹄！战马惨嘶跪倒，牛金滚落马下，还未起身，咽喉已被数把长枪抵住。
众人循箭来处望去，只见南面高岗上，一支骑兵如疾风般卷下。当先一人玄甲白袍，正是林朔！
“周都督，别来无恙？”林朔勒马于阵前，对楼船方向拱手。
周瑜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微笑还礼：“林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林朔下马，走到被制住的牛金面前：“车里是谁？”
牛金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林朔也不追问，径直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车内坐着个妇人，约三十许岁，怀中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皆面无人色。
“你是于禁家眷？”林朔问。
妇人颤抖着点头。
林朔沉默片刻，放下车帘：“送他们回颖阴。”
“将军！”庞统策马过来，急道，“此乃重要人质”
“两军交战，不累妻儿。”林朔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战场，“送回去。告诉于禁，我林朔要破颖阴，凭的是堂堂正正之师，不是这等手段。”
江东将士闻言，皆露敬佩之色。周瑜在船楼上看着，眼中神色复杂。
牛金被押下去时，忽然回头：“林将军，今日不杀之恩，牛某记下了。他日战场上若相见我让你三合。”
林朔点头：“好。”
当晚，联军大营。
周瑜亲自设宴款待林朔。酒过三巡，话题转到正事。
“颖阴守将于禁，乃曹操心腹爱将，治军严整，城池坚固。”周瑜摊开地图，“强攻伤亡必大。且许都距此仅两百里，曹操随时可派援军。”
“所以不能强攻。”林朔手指点在地图颖阴西北角，“要攻心。”
“攻心？”
“于禁此人，重名节，讲忠义。但他麾下将士，多是兖州、豫州本地人。”林朔看向周瑜，“若我们散布消息，言曹操欲调颖阴守军南下与刘备决战，而将他们的家眷北迁河北军心必乱。
周瑜眼睛一亮：“好计。但如何取信？”
“有现成的证人。”林朔道，“今日放回的于禁家眷，就是最好的谣言源头——他们确实被‘护送’出城，确实差点被‘掳走’。只需稍加引导，城中便会传开：曹操不信于禁，要夺其兵权，还要将将士家眷迁往河北为质。”
庞统在旁补充：“再让细作在城中散布，言青州臧霸已与主公会盟，不日将南下。届时颖阴便是孤城，守之无益。”
双管齐下。周瑜抚掌：“此计大妙！不过”他话锋一转，“攻下颖阴后，林将军欲往何处？”
帐内气氛微妙起来。鲁肃低头饮酒，庞统眼观鼻鼻观心。
林朔坦然道：“颖阴一下，许都门户洞开。但我军只有四千，无力直取许都。届时当依盟约，与刘皇叔会师，共图中原。”
！“若刘备要独占中原呢？”
“那便给他。”林朔说得干脆，“我要的，是江淮安定，是百姓不受战火。中原之地，刘皇叔若取得，是他的本事。”
周瑜盯着林朔看了良久，忽然大笑：“林将军真乃信人！来，满饮此杯！”
酒盏相碰。两人心中都清楚，这是表态，也是试探。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盟友，但此刻，他们需要彼此。
三日后，颖阴城破。
不是攻破的，是于禁主动开城请降。
谣言起了作用，更关键的是——臧霸真的南下了。这位徐州地头蛇亲率三万兵马，连克沛国、谯郡数县，兵锋直指陈留。颖阴彻底成了孤城。
于禁开城那日，秋雨绵绵。他自缚出城，跪在泥泞中：“罪将于禁，愿降。但求将军一事——莫杀我麾下将士，他们皆有家小。”
林朔下马，亲手解其缚：“文则（于禁字）将军请起。将军爱兵如子，林某敬佩。降卒愿留者，一视同仁；愿去者，发给路费。”
于禁怔怔抬头，雨水泥污了他花白的须发：“将军不杀我？”
“将军是人才。”林朔扶他起身，“曹操不能用，我用。”
周瑜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林朔这一手，不止收了一员大将，更收了兖豫将士的心。此消彼长，曹操在中原的根基，已然动摇。
颖阴既下，许都震动。
曹操连夜召集群臣，这一次，连最沉稳的荀攸也面露忧色。
“刘备据荆州，林朔、周瑜破颖阴，臧霸南下，三面受敌。”程昱声音干涩，“丞相，当暂避锋芒。”
“避？”曹操眼布血丝，他头痛的毛病越来越重了，“往哪避？许都若失，天子落入刘备之手，我还算哪门子丞相？！”
“可兵力”
“调兵！”曹操一拳捶在案上，“令曹洪放弃青州，回援许都。命徐晃从关中抽兵三万，星夜东进。还有——”他咬牙，“告诉孙权，只要他肯退兵，我表他为吴王，割庐江、九江二郡！”
这是要割肉了。但众人知道，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那林朔呢？”刘晔问。
曹操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那卷《墨守遗篇》残章，狠狠摔在地上。
“告诉刘备，”他声音嘶哑如破锣，“只要他肯与我联手灭林朔，荆州我让给他。”
满堂死寂。
曹操这是要联刘灭林？
荀攸急道：“丞相不可！刘备枭雄之姿，若得荆州，再灭林朔，则天下谁还能制？”
“那就让他们先打。”曹操冷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再”他没说完，但眼中寒光已说明一切。
毒计。但或许是眼下唯一破局之法。
消息传到联军大营时，林朔正在给合肥写信。
庞统匆匆闯入：“主公！许都细作急报，曹操遣密使往荆州去了，恐怕是要联刘攻我！”
林朔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他放下笔，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主公还笑？”庞统急道，“若刘备应允，我军将两面受敌！”
“刘备不会应的。”林朔摇头，“至少现在不会。”
“为何？”
“因为他比曹操更清楚——”林朔看向帐外秋雨，“此刻灭我，则曹操下一个灭的就是他。唯有三足鼎立，他这最弱的一足，才能活。”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不过，曹操此计，倒也提醒了我一件事。”
“何事？”
“该去见见刘皇叔了。”林朔手指点在襄阳，“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
庞统一怔：“主公要亲赴荆州？太险了！”
“周瑜都督与我同去。”林朔淡淡道，“有他在，刘备不敢动我。有我在，刘备也不敢动江东。这才是真正的三足鼎立。”
他重新铺纸，继续写信。这次是写给糜贞的，告诉她颖阴已下，自己一切安好，不日将去荆州，待局势稳定便回合肥看她和承业。
写到最后，他添了一句：“孩儿夜啼时，可轻哼《秦风·无衣》——这是我家乡的调子。”
放下笔，他望向东南。
雨还在下，但云层已薄，隐约可见天光。
天下三分之势，已成。
而他要做的，是在这三足之中，站得最稳，立得最久。
为了怀中那件虎头兜衣，为了那个取名“承业”的孩子，也为了那些将性命前程托付于他的人。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将士们正在雨中操练。号角声、口令声、兵刃破空声，汇成这乱世最真实的声响。
林朔按剑出帐。
雨丝打在他脸上，冰凉。
前路还长。
（第一百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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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天下棋局”至此完结。
主要成果：
1 林朔成功夺取寿春、汝南，奇袭谯郡，联周瑜破颖阴，将势力范围推进至淮北，威胁许都。
2 刘备取荆州，臧霸起兵青徐，形成“孙刘林”三路伐曹格局。
3 糜贞产子林承业，基业有继。
4 收降于禁，得兖豫人心。
5 天下三分之势明朗，曹操被迫转入战略防御。
下一卷“龙跃九天”预告：
深度内政发展，技术爆炸（天工院进入全盛期），后院和谐稳固，子嗣成长，以及——北伐中原的最终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