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问道台下，暗流汹涌
问道台第一层，广袤如广场，白玉为基，玄冰为栏，九根参天玉柱按九宫方位矗立，表面日月星辰、山川符文流转不息，散发出镇压四方、聚灵凝神的磅礴道韵。先前自九条冰晶小径登台的二十余位修士，此刻分散各处，抓紧这难得的三日休整之机。
林东盘坐于西南角一根玉柱的阴影旁，此处视野开阔，既可观察中央石碑区域与大部分修士动静，背后又有玉柱依托，减少一面受袭之忧。小夜安静地蹲在他身前一块凸起的冰玉上，浑身绒毛在浓郁灵气中微微起伏，如同呼吸，它那双剔透的眼眸半开半阖，实则时刻警惕着周围，尤其是血魔宗三人所在的东北方位。
血魔宗那阴鸷男子——从其同门偶尔的称呼中，林东得知其名为“厉血”——正闭目调息。他身周弥漫着一层薄薄的血色雾障，不断吞噬着问道台精纯的灵气，转化为更加狞厉的血煞，修补伤势，巩固修为。那柄新得的骨刃横于膝上，刃身血光如活物般缓缓流淌，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微嗡鸣，仿佛渴望着饮血。另外两名血魔宗弟子一左一右护法，眼神阴冷地扫视四周，尤其在林东方向停留最久。
除了血魔宗，场上值得注意的势力还有天剑阁四人。他们占据东南一角，四人呈剑阵方位静坐，气息相连，剑气含而不露，却自有一股割裂一切的锋锐感。为首那冷峻剑修，膝上横着的长剑剑鞘古朴，隐隐有龙纹隐现，显然不是凡品。
从“寂”径走出的麻衣老者独自坐在西北角最边缘，几乎与冰台栏杆融为一体，气息枯寂衰败，若非肉眼所见，几乎难以感知其存在，令人捉摸不透。
三名云岚宗弟子则选择了靠近“智”字石碑的位置，似乎想借助石碑残留的道韵辅助思考，他们面前摊开了一副简陋的阵盘，正在低声推演着什么。
其余修士多是三两结伴的散修或小宗门弟子，各自占据一隅，抓紧时间吞吐灵气，巩固登径所得。整个问道台第一层，除了灵气流动的微弱风声和极偶尔的衣物摩擦声，一片沉寂。但这沉寂之下，是各怀心思的紧绷与暗流。
林东收回目光，凝神内视。“悟”之径的收获正在缓缓消化。那缕没入眉心的“星悟道纹”如同一枚清凉的种子，扎根于识海深处，微微散发着宁神静心、提升悟性的波动。丹田之内，星轨的旋转比以往更加稳定、圆融，轨迹隐约暗合某种周天韵律，汲取转化星力的效率提升了一成有余。紫金雷珠沉浮于星轨中央，表面雷纹更加清晰复杂，丝丝精纯的罚罪雷意与星辰之力交融，形成的混沌星雷之力在经脉中奔腾，不仅彻底治愈了此前所有暗伤，更将经脉拓宽、加固了些许。
“修为已稳固在练气九层巅峰，距离筑基，似乎只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但这层纸，需要契机，或许就在‘论道争锋’之中。”林东暗忖。他尝试运转《星辰炼体诀》更高深的口诀，引动问道台上格外浓郁的星辰灵气。只见丝丝缕缕微带蓝色的星辉从虚空垂下，透过冰窟穹顶那些倒悬的星辉冰棱汇聚而来，缓缓渗入他的身体，强化着筋骨皮膜，甚至开始温养脏腑。这种修炼速度，远超外界。
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沉浸在紫霄断剑的剑意沟通之中。冰眼一战，紫霄神雷对冰系妖物的克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尝试理解剑中残留的那一丝“破邪”与“刚正”真意，将其与自身星雷之力的“秩序”与“毁灭新生”相融合，推演更适合自己的御剑之法。指尖偶尔有细碎的紫金电火花跳跃，又迅速湮灭，那是剑意在识海中模拟交锋的结果。
时间悄然流逝。第一日平静度过，除了灵气波动，无人异动。规则限制下，无人敢轻易挑衅。
第二日午后，变化渐生。
中央九座石碑，忽然同时轻微震颤了一下，表面光华流转加速。紧接着，九道颜色各异、粗细不一的光柱自石碑顶端冲天而起，没入上方氤氲的星云雾霭之中。光柱持续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似乎在向第二层，乃至第三层传递着某种信息。
当光柱消散后，第一层弥漫的灵气骤然又浓郁了三分，其中更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吸纳入体，对功法运转、规则感悟竟有微弱的促进作用。
这一变化，让所有修士精神一振，更加抓紧修炼。
然而，灵气的变化也似乎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几名原本就相识、分属不同小势力的散修，开始悄悄靠近，低声交谈，目光不时瞥向独行或人数较少的修士，尤其是在“缘”字径登台、孤身一人且收获似乎不错的一名胖道士身上，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虽然台内禁止死斗，但若只是“切磋”、“交换”，或者用些不上台面的阴损手段干扰他人修炼，规则似乎并未明令禁止。
林东也感觉到了几道隐晦的、带着评估与贪婪的目光扫过自己，尤其是自己膝上横着的紫霄断剑（他并未收回体内，以防万一）和肩头神异的小夜。他恍若未觉，只是周身流转的星雷之力微微凝实了几分，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淡淡威压。
厉血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血色瞳孔中精光一闪而逝，气息比昨日更加沉凝凶悍。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如毒蛇般锁定林东，对身边两人低语几句。两名血魔宗弟子点头，脸上露出残忍笑意。
“星雷道友，”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在旁边不远处响起。
林东抬眼，只见那三名云岚宗弟子中的为首青年，缓步走了过来，在约三丈外停步，拱手示意。此人面皮白净，气质儒雅，眼神清明，正是之前被烈阳谷追击的三人之首，名为苏文。
“苏道友。”林东微微颔首，并未起身，保持警惕。小夜也抬起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对方。
“冒昧打扰道友静修。”苏文态度诚恳，“昨日登台仓促，未来得及正式谢过道友冰河援手之恩。若非道友仗义，我师兄妹三人恐已遭烈阳谷毒手。”
“路见不平，分内之事。苏道友不必挂怀。”林东语气平淡。
“对道友或是举手之劳，对我等却是救命之恩。”苏文正色道，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友想必也察觉，台上气氛微妙。血魔宗厉血，凶名在外，睚眦必报，看其神色，对道友敌意甚深。三日后‘论道争锋’，恐会对道友不利。”
“多谢提醒。”林东不置可否。
苏文见林东反应平淡，也不尴尬，继续道：“我云岚宗虽非顶尖大派，却也知恩图报，门中阵法符箓之术略有心得。观道友似精于雷法星力，或可互补。若道友不弃，在接下来的‘争锋’中，我师兄妹三人愿与道友互为援手，共抗强敌。”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应对血魔宗等共同的威胁时。”
这是寻求结盟。林东目光微动，快速权衡。云岚宗三人实力不算顶尖（两名练气八层，苏文练气九层），但阵法符箓在特定场合确有奇效，且为人看起来还算正派，知恩图报。多三个盟友，确实能分担压力，尤其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围攻。
但他也深知，这种临时结盟并不牢固，利益攸关时瞬间可能瓦解。而且，自己身上秘密不少，与外人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苏道友好意，林某心领。”林东沉吟片刻，缓缓道，“‘论道争锋’规则未明，届时情况多变。若有需相互照应之时，林某自会记得道友今日之言。”他没有完全答应，也未拒绝，留下了灵活的空间。
苏文是个聪明人，闻言立刻明白，脸上笑容不变：“如此甚好。道友若有差遣，可随时示意。我师兄妹就在‘智’碑附近。”说完，再次拱手，缓步退去。
这个小插曲并未逃过某些人的眼睛。厉血冷笑一声，眼中血光更盛。天剑阁那名冷峻剑修也朝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在苏文和林东之间转了转，随即又闭目养神。
第二日深夜，问道台第一层被冰窟穹顶垂落的星辉与冰棱自身散发的微光照亮，如同白昼中的月夜，清冷而神秘。大多数修士仍在入定。
忽然，坐在最边缘、一直毫无存在感的麻衣老者，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张口，无声地吐出一小口淤血。那淤血落在地面白玉砖上，竟瞬间被砖石吸收，未留下丝毫痕迹。老者原本就枯寂的气息，陡然又衰败了一分，脸上皱纹似乎更深了。但他浑浊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释重负的微光，仿佛终于摆脱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或隐患。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除了始终将一丝神识外放、保持警戒的林东隐约感到那边气机有瞬间异常波动外，无人察觉。
林东心中微凛：“这老者不简单。看似衰弱，恐怕是在修炼某种极其凶险或诡异的功法，方才像是度过了某个关口。”
第三日，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几名散修之间的摩擦开始明面化，为了争夺更靠近中央石碑（灵气稍浓）的位置，发生了两次短暂的气机交锋和低声喝骂，虽未真正动手，但火药味已浓。血魔宗厉血甚至故意将自身凶戾的血煞气息朝着几个看起来较弱的散修方向压迫过去，引得对方脸色发白，敢怒不敢言。
林东除了必要的调息，大部分时间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战斗情景，模拟以紫霄雷剑配合星雷法术、小夜从旁辅助、应对不同敌人的策略。尤其是思考如何破解血魔宗那种污秽血煞、侵蚀神魂的诡异手段。
小夜似乎也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氛，有些不安地躁动，时不时梳理一下羽毛，朝着血魔宗方向发出低低的、充满警告意味的鸣叫。
三日之期，终于临近尾声。
当冰窟穹顶那些倒悬的星辉冰棱，按照某种规律第三次同时闪烁起格外明亮的蓝光时，整个问道台第一层，再次轰然一震！
比之前更强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白玉地面之下，仿佛有巨大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低沉悠远的轰鸣。九座石碑光华前所未有的炽烈，彼此射出的光柱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九宫光图。
恢弘道音再次响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日休整毕！”
“问道台第二层——启！”
“论道争锋之则，现！”
随着道音，九宫光图猛地向下一压，化作无数流光，融入第一层每一寸地面。霎时间，林东感到周遭空间规则发生了微妙变化，一种无形的“场”被建立起来。
紧接着，关于“论道争锋”的详细规则，直接印入在场每一位修士的识海：
一、 争锋于第二层进行。第一层修士，皆可登梯而上。（只见中央区域，九座石碑后方，凭空浮现出九道盘旋向上的冰玉阶梯，通往上方被霞光笼罩的第二层平台。）
二、 第二层设有九座“论道台”，对应九种大道偏向（勇、智、仁、厉、幻、斗、悟、寂、缘）。
三、 登台者，可任意选择一座“论道台”挑战。每台仅决出一位“台主”。决出方式不限，可守擂，可混战，最终立于台上者为胜。
四、 “论道”不拘形式，法术、武技、阵法、符箓、灵兽皆可动用，然不可蓄意致人死亡（违者受道台规则反噬，重则抹杀），一方认输或失去战力即止。
五、 九位“台主”决出后，方可获得进入第三层“道源祭坛”，接受最终“问道”之资格。
六、 争锋过程中，可随时退出，返回第一层，视为放弃。
规则明晰，简单而残酷。九座论道台，仅九人能更进一步！这意味着在场二十余人，至少要淘汰大半！
规则显现的瞬间，短暂的死寂后，各种气机轰然爆发！
“嗖！” “嗖！” “嗖！”
数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九道冰玉阶梯，其中以厉血的血光最为迅疾狞恶，直扑那对应“厉”字的阶梯。天剑阁四人剑光合一，化作一道匹练，卷向“斗”字阶梯。麻衣老者身影一晃，如同枯叶飘零，悄无声息地掠向“寂”字阶梯。
其他修士也各显神通，争先恐后。
林东长身而起，周身星雷之力流转，衣衫无风自动。他看了一眼肩头的小夜，小夜会意，振翅飞起，悬于他头顶上方。
“走吧。”他轻声自语，一步踏出，并未急速前冲，而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对应“悟”字的冰玉阶梯。目光扫过，只见苏文三人也结伴冲向“智”字阶梯。
问道台第二层，论道争锋，正式开始。
前方阶梯之上，霞光之中，隐隐传来兵刃交击、法术轰鸣之声，以及厉血那嚣张的狂笑。
林东眼神沉静，拾级而上。每上一阶，周围的压力便重一分，仿佛大道在拷问登临者的资格。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第八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