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眼眸缓缓睁开,初时的迷茫如同晨雾般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逐渐清晰的理智。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内部传来的、无处不在的虚弱与钝痛,仿佛整个道基都被打碎后勉强粘合,稍一触动便会再次崩裂。神魂也像是被抽空了力量,只余下一点灵光在《生死簿》投影的庇护下摇曳。
然而,比肉体痛苦更先涌入脑海的,是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战斗画面——落魂坡的伏击,影魔那诡谲的化神威压,自己强行催动“断因果”时那种触及法则本源、仿佛要自身先被反噬湮灭的恐怖感受,以及最后意识沉沦前,厉北辰与星灵拼死守护的身影。
“林兄!”
“林夜哥哥!”
厉北辰与星灵关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担忧。
林夜尝试移动了一下脖颈,看向围在榻边的两人,目光最后落在厉北辰依旧残留着冻伤痕迹的左臂上,声音沙哑干涩:“北辰……你的手……星灵,你们……没事就好。”
“皮外伤,已无大碍。”厉北辰言简意赅,将担忧压在心底,“倒是你,感觉如何?”
林夜内视己身,眉头微蹙。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混沌道基上那纵横交错的裂痕,被一层灰蒙蒙的生死之气勉强覆盖着,如同用最脆弱的丝线缝合的破旧布袋,随时可能彻底散架。一身化神修为,此刻能调动的,恐怕十不存一,连稳固飞行都成问题。
“道基受损极重,力量涣散……但命,总算保住了。”他如实相告,语气平静,并未因这沉重的打击而显露出多少沮丧。历经生死,他的心志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
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厉北辰和星灵,落在了洞口那团模糊的、散发着幽邃气息的阴影之上。对方的气息与他识海中的《生死簿》隐隐共鸣,带着同源却更加古老深邃的意蕴。
“这位是……?”林夜看向厉北辰。
厉北辰立刻将玄影的身份,以及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包括玄影传授“安魂定魄咒”助星灵稳定其伤势,以及方才讲述的关于幽冥道、巡使职责、《生死簿》奥秘、擎天山节点等重要信息,尽可能详尽地转述了一遍。
林夜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双混沌色的眼眸深处,不时掠过思索的光芒。信息量巨大,远超他之前的认知。原来自己得到的《生死簿》,竟牵扯到如此宏大的背景与责任;原来一直对抗的“窃星之蠹”,是连幽冥道这等古老组织都视为大敌的恐怖存在;原来前往天剑宗,背后还隐藏着关乎轮回节点与联系幽冥道残存力量的可能。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消化这些惊人的信息,也在重新审视自身的处境与未来的道路。
洞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林夜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深邃,甚至比受伤前更多了一份历经劫波后的通透与坚定。
“前辈援手之恩,林夜铭记于心。”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向玄影致谢,却被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托住。
“虚礼就免了。”玄影的声音依旧平淡,“你既已苏醒,便需早做决断。此地虽暂可栖身,但绝非久留之地。暗影阁与蚀骨魔宗此次损失不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搜捕,随时可能到来。”
林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厉北辰和星灵,沉声道:“前辈所言极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目标,依旧是擎天山,天剑宗!”
他的决定没有丝毫犹豫。不仅是因为那里是目前唯一明确的、可能提供庇护且与石破天有旧的方向,更因为玄影透露的关于“剑魄泉眼”的信息。若真能借此联系上其他幽冥道力量,对他们应对未来的危机,意义重大。
“只是我如今状态……”林夜看了一眼自己虚弱的身体,眉头微皱。以他现在的状况,无疑是团队的拖累。
“无妨。”厉北辰斩钉截铁,“我带你走。”
星灵也用力点头:“星灵也会保护好林夜哥哥的!”
林夜心中暖流涌动,不再多言。他再次看向玄影:“前辈,您之后有何打算?可需我等相助?”他看得出,玄影状态特殊,似乎受困于此地。
玄影的阴影微微晃动,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本座残魂与‘暗影魂珀’及此地阴脉已近乎融为一体,短时间内无法远离。你们无需挂念。且去履行你们应尽之责,若他日真能重启‘剑魄泉眼’,或可再来此处寻我。”
它顿了顿,阴影中似乎分离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光,飘向林夜:“此乃本座一缕神识印记,蕴含部分幽冥道基础法门与对此地方圆千里气机的感知。你初掌《生死簿》,许多运用尚显粗陋,此印记或可助你更快入门,并能提前感知到范围内较强的恶意窥探。切记,勤加感悟,但不可过度依赖,真正强大的力量,源于自身对法则的理解与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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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幽光悄无声息地融入林夜的眉心,刹那间,一段段关于如何更精微地引导《生死簿》力量进行感应、防御,甚至初步调动轮回之力安抚伤魂的法门,以及周围地域的大致灵气流向与几处隐晦的魔气残留点,清晰地浮现在他心间。
这份馈赠,可谓雪中送炭!
“多谢前辈!”林夜由衷感激。有了这些法门,他不仅能更快恢复对《生死簿》的运用,更能一定程度上弥补当前战力不足的缺陷。
玄影不再多言,阴影缓缓向洞内深处退去,逐渐与岩石的黑暗融为一体,只留下最后一句告诫在三人耳边回荡:“前路多艰,好自为之。记住,幽冥巡使之路,亦是孤独的守望之路。信任同伴,但最终的抉择与力量,终须依靠自己……”
声音袅袅散去,山洞内彻底失去了玄影的气息,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林夜、厉北辰、星灵三人相视无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意。
短暂的休整与突如其来的际遇已然结束。他们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信息与帮助,也承接了更加沉重的责任与风险。
林夜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运转玄影所授法门,配合体内残余的星辰灵液药力,开始缓慢梳理自身混乱的气息,尝试初步掌控那遍布裂痕的道基内残存的力量。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
厉北辰则走到洞口,仔细感知外界,确认暂时安全,并开始规划前往擎天山最隐蔽、最快捷的路线。
星灵守在林夜身边,一边调息恢复,一边默默为他护法。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即将过去,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新的征程,或者说,更加艰险的征途,即将在这曙光初现的时刻,再次启程。而这一次,他们背负的,已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与生存,更有了关乎一方秩序与无数生灵命运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