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百晓阁修士带来的消息,林夜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那上古剑修“孤鸿子”的洞府传闻,无论真假,都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搅乱了葬剑谷,尤其是裂魂渊周边的局势。这种情况下,寻找厉北辰的难度无疑大增,但混乱之中,也可能隐藏着平时难以触及的线索。
他没有立刻离开百晓阁,而是就着刚才的话题,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裂魂渊近期势力分布、以及孤鸿子其人的零星传闻,直到确认无法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后,才带着三人离开了这座信息集散地。
站在碎星城粗犷冷硬的街道上,四周是川流不息、身负剑器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永不消散的锋锐之意。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林夜开门见山,对身旁的凰九歌、宜安和星灵说道,将刚刚获取的关于“孤鸿子”洞府传闻以及裂魂渊因此变得鱼龙混杂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上古剑修洞府?”宜安闻言,秀眉立刻蹙起,忧色浮上脸颊,“如此一来,前往裂魂渊的人必然极多,各方势力纠缠,厉将军若真困于彼处,处境恐怕更为艰难,我们寻找他的难度也大大增加了。”
凰九歌则冷静分析道:“福祸相依。人多眼杂,固然增加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但也意味着水被搅浑。若厉北辰当真未死,或许能借此混乱找到脱身或隐藏的契机,这反而可能是一种掩护。而且,这等传闻,往往并非空穴来风,即便洞府之事有假,裂魂渊深处也定然出现了某种不寻常的变故或异宝现世,才会引出这等流言,吸引如此多人前往。”
星灵眨着清澈的眸子,看向林夜:“林夜,那我们是不是更要去那个裂魂渊看看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变故,厉大哥才一直没消息呢!”
林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远处隐约可见的、那片被灰蒙蒙剑气笼罩的葬剑谷方向,沉声道:“裂魂渊是必须去的。厉北辰最后的目标是那里的星陨铁,如今又出现这等吸引大批修士的变故,这两者之间,难保没有关联。我们需尽快出发,赶在局势彻底失控,或者那所谓的‘洞府’尘埃落定之前介入,方能掌握一丝主动。”
他顿了顿,看向修为稍弱的宜安和虽然实力不弱但心思纯净的星灵,语气严肃地嘱咐道:“此行凶险,远超以往。葬剑谷本身便是绝地,裂魂渊更是其中的险恶之处,如今又汇聚了各方修士,宗门子弟、独行强者、地头蛇势力混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二人务必紧跟我和九歌,时刻保持警惕,遇事不可冲动,一切行动听指挥,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明白。”宜安郑重点头,手心微微出汗,既有对未知险境的紧张,也有一丝踏入真正风雨、为寻找旧部尽一份力的决然。
“我会小心,听你话的!”星灵也认真保证,小脸上满是郑重。
计议已定,四人并未再返回客栈,而是直接朝着城西的出口行去。在离开碎星城前,林夜在一家专营探险物资的店铺里,购置了一份更为详尽的葬剑谷外围舆图,以及一些能有效抵御剑煞侵蚀、帮助宁心静气的“清心剑符”,分发给众人以备不时之需。随后,便不再耽搁,直接出城,朝着西北方向的葬剑谷而去。
越是靠近葬剑谷,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荒凉、肃杀。天空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阴沉压抑。空气中弥漫的锋锐剑意愈发浓郁,甚至凝结成肉眼可见的淡灰色气流,如同无数细小的无形风刃,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闯入者的护体灵光乃至肉身。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无数岁月的鲜血浸染凝固,随处可见断裂的兵刃残骸,半埋在泥土岩石中,历经万载风雨侵蚀,依旧散发着不屈的锋芒与淡淡的煞气,诉说着上古之战的惨烈。
寻常植被早已绝迹,只有一些形态奇特、坚韧无比的暗色荆棘和苔藓类植物,在狂暴剑气与阴冷煞气的夹缝中顽强生存。耳边不时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剑器交鸣虚响,或是某种残存不灭的战意嘶吼,扰人心神,意志不坚者,极易被其侵蚀,陷入疯狂。
在这里,就连飞行都需格外谨慎。混乱的剑气乱流和不时出现的、肉眼难辨的空间褶皱,足以让普通的元婴修士瞬间重创甚至陨落。林夜撑开混沌道域,将四人笼罩其中,那些无形的剑气乱流一进入道域范围,便被混沌之气分解、同化,归于虚无,无法伤及分毫。但即便如此,宜安和星灵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那无处不在、仿佛能将灵魂都撕裂的恐怖压迫感。
按照舆图指引,一行人朝着裂魂渊的方向稳步推进。沿途,他们果然遇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修士。有的三五成群,服饰统一,神情倨傲,显然是某些剑修宗门的弟子;有的则是独行客,气息凌厉,眼神如鹰隼般警惕扫视四周;更有一些一看便是常年混迹于此的亡命之徒,目光贪婪而残忍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只是在隐约感应到林夜那深不可测、如渊似岳的气息,以及凰九歌身上那股内敛却不容侵犯的威严后,才不甘地收敛了目光,不敢轻易招惹。
“看来,孤鸿子洞府的消息,吸引来的牛鬼蛇神确实不少。”凰九歌清冷的声音在林夜识海中响起,凤眸不经意地扫过远处几个隐匿在巨石后、鬼鬼祟祟的身影。
林夜微微颔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窥探目光不止一道。他们这一行四人,组合颇为奇特——一个气息深邃难测、看不出深浅的男修;一个气质高贵雍容、看似有伤在身却不容小觑的女子;一个修为明显不高却自带贵气的少女;还有一个灵气纯净得不像凡俗之人的女孩。在这凶险之地,这样的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前行了约莫一日,已深入葬剑谷外围百余里。根据舆图显示,再往前数十里,便是裂魂渊的边缘地带,也即是厉北辰最后被目击的断刃岭所在区域。
就在这时,前方一片由无数巨大、如同山峰般的断剑残骸堆积而成的石林后方,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以及一声愤怒的厉喝:
“血剑帮的杂碎!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那东西我们不要了,让给你们便是!”
“哼!现在想走?晚了!既然碰到了我血剑帮办事,就乖乖把命和身上的东西都留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回应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与戏谑。
血剑帮?
林夜眼神骤然一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打了个手势,四人悄然收敛气息,借助巨大剑骸的遮蔽,如同鬼魅般潜行靠近。
只见石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三名身着青色劲装、看服饰像是某个小门派弟子的修士,正背靠背竭力抵抗着五名黑衣修士的围攻。那五名黑衣修士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周身缠绕着血红色的阴煞之气,出手尽是攻人要害、损人根基的杀招,正是柳惊涛所给资料中描述的血剑帮众的典型特征。地上已经躺倒了两具青衣修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暗红的地面。
那三名青衣修士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后期,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挂彩,灵力黯淡,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殒命当场。
而那名发声的血剑帮头目,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手持一柄宛若毒蛇的血色细剑,剑光诡异灵动,死死缠住那名金丹后期的青衣修士,让其左支右绌,根本无法脱身,更别提救援同伴。
“大哥,跟这群渣滓拼了!”一名年纪较轻的青衣修士目眦欲裂,悲愤怒吼道。
“桀桀,就凭你们这几条杂鱼?”那血剑帮头目狞笑一声,手中血色细剑陡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化作数道刁钻狠辣的血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直刺那名金丹后期修士的眉心、咽喉、心口等周身要害,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那名金丹后期修士面露绝望之色,他已被对方剑势完全锁定,周身气机滞涩,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细微的、仿佛能切割空间、无视距离的灰蒙蒙剑气,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掠过那数道致命的血色剑光。
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鸣,没有能量碰撞的爆响,那凌厉无匹的血色剑光在接触到灰色剑气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投入烘炉,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那道看似不起眼的灰色剑气去势不减,如同瞬移般,直接无视了那名血剑帮头目的护体煞气,在他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掠过其持剑的右臂肩胛之处!
“噗嗤!”
一条完整的断臂伴随着喷涌的鲜血飞起,那柄阴毒的血色细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啊——!”凄厉至极的惨叫瞬间划破了葬剑谷压抑的天空。
直到此时,林夜四人的身影,才如同从虚无中走出般,自巨大的剑骸之后缓缓显现。
那名血剑帮头目捂着光秃秃、鲜血狂喷的右肩,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断臂的剧痛,他甚至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用的何种手段都没看清!“你…你们是什么人?!敢管我血剑帮的闲事?!可知后果?!”
其余四名血剑帮众也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停手,惊慌失措地聚拢到断臂的头目身边,如临大敌、浑身颤抖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林夜一行人,尤其是那个为首、气息平淡却让他们灵魂都在战栗的青袍男子。
那三名劫后余生的青衣修士,更是目瞪口呆,看着气息渊深似海的林夜,以及他身后那位风华绝代、一位清丽贵气、一位灵秀纯净的女子,一时间竟忘了道谢,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和眼前几人的气场震慑住了。
林夜目光淡漠地扫过那名因失血和恐惧而浑身哆嗦的断臂头目,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压迫感: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虚言,形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