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县,南市。 这里是全县最热闹的集市,也是赵家(县令亲族)势力的内核地盘。往日里,这里的铁器铺子只有一家,那就是“赵记铁铺”。一把锄头要三两银子,爱买不买,不买你就用手刨地去。
但今天,情况变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陈家寨新出的精铁锄头!砍石头不卷刃,挖冻土如切菜!” 王胖子站在一辆堆得象小山一样的大车上,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简易喇叭,那嗓门大得半条街都能听见。
在他面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大家都象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胖子。 “陈家寨?那不是土匪窝吗?” “嘘!听说换了寨主了,现在叫巡检司……不过这锄头看着是真黑啊,能好使?”
“各位老少爷们儿!” 王胖子嘿嘿一笑,从车上抽出一把黑黝黝的锄头。这锄头没有多馀的花纹,但线条流畅,刃口泛着幽幽的蓝光(那是严铁手特有的淬火工艺)。
“光说不练假把式!来个胆大的,把你家那把赵记买的锄头拿来!” 一个黑脸汉子尤豫了一下,递上了自己那把豁了口的旧锄头:“胖爷,这可是我花三两银子买的……”
“看好了!” 王胖子接过旧锄头,放在一块青石板上。然后抡起自家的“黑金锄头”。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全场死寂。 只见那把赵记的旧锄头,直接被拦腰斩断,切口平滑。 而王胖子手里的黑金锄头,连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哗——!” 人群瞬间炸锅了。 “我的天!这是锄头还是宝刀啊?” “斩铁如泥?这玩意儿得多贵啊?”
王胖子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 “不要三两!不要二两!” “只要一两银子!或者拿两百斤粗粮来换!这把神锄带回家!”
“轰!” 这下不仅是炸锅,简直是核爆。 一两银子?这比赵记的劣质货便宜了整整三倍!而且质量还好十倍! 这哪里是卖货,这是在做慈善啊!
“我要一把!” “我买两把!给我爹也带一把!” “我有粮食!我有粮食!”
疯了。 整个南市都疯了。 无数只手挥舞着铜钱和银角子,把王胖子的大车围得水泄不通。 严铁手蹲在车后面收钱收得手抽筋,那张老脸笑得象朵菊花。 “乖乖……这那是卖铁啊,这简直是抢钱啊!”
站在不远处茶楼二楼的陈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这就叫工业化。” 他对身边的苏晚说道(苏晚易容成书童跟着)。 “当我们的成本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质量却是他们的十倍时,任何拢断都是纸老虎。”
有人欢喜有人愁。 距离王胖子摊位不到一百米的“赵记铁铺”,此刻门可罗雀。
掌柜赵三(县令的小舅子)正趴在柜台上,看着对面那火爆的场面,脸都绿了。 “这死胖子是谁?哪冒出来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抓起一把自家的锄头,看了一眼那粗糙的做工和上面的砂眼,气得狠狠摔在地上。 “妈的!一两银子?那连料钱都不够啊!他是来捣乱的吧?”
“掌柜的……咱们今天一把都没卖出去……”小伙计苦着脸,“刚才有两个老客,本来都要付钱了,一听那边便宜,转身就跑了。”
“跑?我看他们能跑到哪去!” 赵三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这昌平县的铁器生意,那是县令姐夫给他的“自留地”。每年光是这一项,就要给县衙进贡几千两。要是生意黄了,姐夫能扒了他的皮!
“去!把‘黑狗’他们叫来!” 赵三咬牙切齿,“敢抢老子的生意?老子让他连人带货都留在这儿!”
一盏茶的功夫。 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地痞流氓(黑狗帮,县城的底层黑恶势力,赵家的打手)气势汹汹地冲向了王胖子的摊位。
“都让开!让开!” 领头的黑狗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上去一脚踹翻了一个正在买锄头的老农。 “哪来的野猪?敢在南市摆摊?交保护费了吗?”
人群吓得纷纷后退。 王胖子却依然笑眯眯地站在车上,连动都没动。 因为他看见,车底下,几个正在闭目养神的“伙计”站了起来。
那是化了妆的铁牛和五个铁卫。
“保护费?” 铁牛挠了挠头,把手里的一根甘蔗(刚买的)一口咬断,嚼得嘎嘣响。 “俺只听说过俺收别人的保护费,还没听说过有人敢收俺的。”
“找死!”黑狗大怒,一棍子砸向铁牛的脑袋。
“砰!” 棍子断了。 铁牛的脑袋连动都没动。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黑狗的脖子,像提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提到了半空。 “就这点劲儿?还没俺家娘们儿力气大。”
“啊!放手!我是赵爷的人……”黑狗脸憋得紫红,拼命蹬腿。
“赵爷?” 铁牛咧嘴一笑,随手一甩。 “嗖——” 黑狗飞了出去,精准地砸进了那堆刚才被王胖子砍断的废锄头里,摔得七荤八素。
剩下的地痞一看这架势,哪还敢上,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拖着黑狗就跑。
“好!打得好!” 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赵家在本地作威作福多年,大家早就恨透了。今天不仅买到了便宜货,还看了场痛打恶狗的好戏,简直太爽了!
楼上的陈源放下茶杯。 “第一回合,完胜。” “接下来,该正主出场了。”
果然。 黑狗刚跑没多久,一队穿着号衣的衙役就来了。 他们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很有礼貌地走到王胖子面前。 “哪位是管事的?我们师爷有请。”
……
聚贤楼,天字号包厢。 一桌丰盛的酒席。 陈源换了一身儒衫,带着铁牛(充当护卫)走了进去。
主位上,坐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人。 他是昌平县令赵得柱的第一心腹——钱师爷。
“陈寨主是吧?” 钱师爷并没有起身,只是用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源。 “久仰大名。听说你灭了黑狼帮,现在又来这县城做起了善事?”
“混口饭吃。” 陈源也不客气,直接拉开椅子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山里兄弟多,嘴多,不卖点力气活不下去。”
“哼。” 钱师爷冷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核桃。 “陈寨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在山上称王称霸,县尊大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黑狼帮也不懂事。” “但是……” 钱师爷的语气陡然变得阴冷,“你这手伸得太长了。铁器生意,那是官营(实际上是赵家私营)。你这么低价倾销,是在砸县尊大人的饭碗啊。”
“哦?” 陈源眉毛一挑,“那依师爷的意思?”
钱师爷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 “第一,那个卖铁的摊子,立刻撤了。以后的货,只能卖给赵记铁铺,价格……按市价的一成收。” “第二,听说你们山上有个铁矿?县尊大人很感兴趣。把矿契交出来,算作你们的投诚礼。” “第三,每年上供白银三千两。”
“只要答应这三条,”钱师爷身子前倾,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县尊大人可以给你们一个‘团练’的名分,以后你们就是官兵了。”
陈源听完,笑了。 不是气笑的,是被对方的愚蠢逗笑的。 市价一成收货?还要吞我的矿?还要三千两? 这哪是招安,这是要把他陈源连皮带骨头都吞了啊。
“如果我不答应呢?”陈源淡淡问道。
“不答应?” 钱师爷脸色一变,猛地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啪!” 碎片四溅。
“不答应,那就是匪!” “县尊大人只需一道手令,就能调集全县兵勇,再加之向府城借兵……到时候,让你那青龙寨鸡犬不留!” “五成干股!这是底线!少一分,明天就让你们陈家寨寸草不生!”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铁牛的手已经摸向了腰后的斧柄,只要陈源一个眼神,他就能把这老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但陈源按住了铁牛的手。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看着那个色厉内荏的师爷,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小丑。
“师爷,您这茶杯摔得好。” 陈源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既然脸皮撕破了,那咱们就走着瞧。” “回去告诉赵县令。” 陈源凑近钱师爷的耳边,低声说道: “青龙寨的饭碗,是用铁打的。想砸我们的碗,小心崩了你们的牙。”
说完,陈源转身就走。 “铁牛,走了。这里酒菜太臭,咱们回去吃豆芽。”
看着陈源离去的背影,钱师爷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反了!一个土匪头子也敢这么狂?!” “来人!去通知赵三!让他把路给我封死!一粒盐、一根线也别让他们买走!”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