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寅时三刻。
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南京城还笼罩在昨夜的血腥与焦烟之中。街道上的血渍未干,被晨霜冻成暗红色的冰晶。五城兵马司的士卒正在清扫战场,将一具具尸体搬上板车——黑衣的是夜蛟营死士,红衣的是阵亡官兵,灰衣的是无辜百姓。
鼓楼安然矗立,但钟楼的一角被火烧黑;北安门外的石板上,刀剑砍出的沟壑里积着血水;悦来客栈的废墟还在冒烟,焦木的味道混着一种奇异的甜腥气,随风飘散。
乾清宫里,李明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铜镜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镜中人三十四岁,鬓角已见白发,额上有了皱纹,但眼神比三年前那个刚穿越来的历史研究员坚定了太多。
“陛下,早朝时辰到了。”王承恩轻声提醒。老太监的眼袋浮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李明点点头,换上朝服。十二章纹的衮服很重,压在身上,像压着一座江山。
奉天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昨夜城中动静太大,许多官员的府邸都听到了喊杀声,有些人的家丁甚至参与了战斗。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监太监高唱。
大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御座上的皇帝。昨夜的事,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既然诸位爱卿无本,”李明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那朕来说。”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沉重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百官心上。
“腊月十五,夜蛟营作乱,意图颠覆大明。”李明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城中六处同时起火,东华门被叛徒打开,坤宁宫遭袭,太庙险些被焚。阵亡将士六百七十三人,伤者过千,百姓死伤尚未统计。”
他停在温体仁面前:“温阁老,你是首辅,昨夜在做什么?”
温体仁扑通跪倒:“臣……臣在家中,听闻城中生变,立刻召集家丁护院,闭门自守……”
“闭门自守?”李明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首辅大人倒是懂得自保。朕听说,昨夜神策门守将周遇吉抗命不遵,是你的意思?”
“臣冤枉!”温体仁脸色煞白,“周遇吉虽是臣的外甥,但军务之事,臣从不敢……”
“是吗?”李明打断他,“那朕问你,周遇吉手下多出的五十个来历不明之人,是通过谁的关系塞进京营的?御马监的高起潜,又是谁提拔的?”
温体仁的额头抵在地上,浑身颤抖:“臣……臣不知……”
“不知?”李明转向群臣,“诸位爱卿,你们谁知道?”
无人敢应。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李明走回御座,坐下,淡淡道:“既然都不知道,那朕来说。腊月十五之乱,表面是夜蛟营作祟,实则是我大明内部,有人通敌卖国,有人尸位素餐,有人结党营私,有人见死不救!”
他猛地一拍扶手:“锦衣卫!”
“臣在!”骆养性出列。
“将昨夜抓获的叛党,全部押到午门外!让百官都去看看,通敌叛国是什么下场!”
“遵旨!”
很快,午门外聚集了上千人。除了官员,还有许多闻讯而来的百姓。广场中央跪着一百多人,有夜蛟营的死士,有宫里的叛徒太监,还有几个被查出来通敌的官员。
最前面跪着的,是王之心。这位曾经的司礼监掌印,现在只穿着一件囚衣,头发散乱,脸上没有表情。
李明站在午门城楼上,俯瞰下方。孙传庭、秦婉如、骆养性侍立两侧,王承恩捧着圣旨。
“宣读。”李明道。
王承恩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之心,勾结外敌,私开宫门,罪不容诛,凌迟处死,诛九族。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通敌叛国,即刻处斩,诛三族。神策门守将周遇吉,抗命不遵,斩立决。其余叛党,按律严惩……”
一个个名字念出,一个个判决下达。午门外,哭声、喊冤声、求饶声混成一片。
但李明面无表情。乱世用重典,他必须用雷霆手段,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最后,王承恩念道:“首辅温体仁,御下不严,用人失察,罢官夺爵,回乡反省。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凡与叛党有牵连者,一律罢官查办!”
这一下,朝堂震动!一次罢免了三个尚书,还有十几个侍郎、郎中!这是崇祯登基以来最大规模的人事清洗!
温体仁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朝尽毁。
宣读完毕,李明上前一步,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朕太狠,杀人太多。但朕要告诉你们——对叛徒的仁慈,就是对忠臣的残忍!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百姓的背叛!”
他指向跪着的叛党:“这些人,吃着大明的粮,拿着大明的俸,却要毁大明的江山!他们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官!从今日起,凡通敌者,无论官民,立斩不赦!凡贪墨者,无论多少,一律严惩!凡不作为者,无论职位,一律罢免!”
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朕要告诉天下人,”李明一字一顿,“大明,不会亡!因为朕还在,太子还在,忠臣还在,百姓还在!只要我们上下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李明看着下方沸腾的人群,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杀人立威容易,治国安邦难。
罢官容易,选贤任能难。
说豪言壮语容易,兑现承诺难。
但他必须做。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是穿越者,因为他肩上扛着的,是一个民族的未来。
行刑开始了。刽子手的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李明转身,不再看。
有些血,必须流。
有些罪,必须偿。
这是腊月十六的清晨,南京城在血腥中开始新的一天。
而远在千里之外,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