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长江江面。
十二条低舷快船像一群水鬼,悄无声息地顺流而下。船身涂成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船头偶尔闪过的磷光,显示它们的存在。
每条船上都有二十个人,黑衣蒙面,手持强弩、火铳、还有特制的钩索。船底压着重物,让吃水很深,但船速依然很快——这是专门为今夜改装过的船,桨叶多了一倍,划船的都是精壮汉子。
领头船的船头,站着一个独眼汉子,姓刘,辽东人,是范永斗重金聘来的水寇头子。他望着远处南京城的轮廓,独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还有三里。”他低声道,“按计划,子时整,炮击金川门水门。只要轰开一个口子,咱们就冲进去,直扑皇宫。”
“刘爷,城上有防备吗?”一个手下问。
“有,但不多。”刘独眼咧嘴一笑,“范先生说了,城里的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到各城门防陆路进攻,水门这边最多五百人。咱们十二条船,二百四十号人,突然袭击,足够了。”
“那炮……”
“放心。”刘独眼拍了拍身边的大家伙——那是两门佛朗机炮,从葡萄牙商人那里买来的,射程远,威力大,“一炮就能轰开那破水门。”
船队继续前进。江面上起了薄雾,能见度越来越低,但这正合刘独眼的心意——雾是最好的掩护。
距离金川门还有一里时,刘独眼举起手,船队减速。
“准备……”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江面上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紧接着,破空声袭来!
“有埋伏!”刘独眼大喝,“举盾!”
但已经晚了。两侧江岸上,不知何时埋伏了数百弓箭手,箭如雨下!同时,江面上出现四条明军战船,船头的火炮已经对准了他们!
“开炮!”明军指挥官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轰——!!!
炮火照亮了江面。一条快船被直接击中,木屑纷飞,船上的人惨叫着落水。
“撤!快撤!”刘独眼慌了。这和他们得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不是说水门防守薄弱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伏兵?
但来不及了。明军的战船已经包抄过来,船上的火铳、弓箭齐发。快船虽然灵活,但载人太多,根本躲不开。
更可怕的是,金川门城楼上也亮起了火把,两门红夷大炮探出垛口,炮口对准江心。
轰!轰!
炮弹落在快船中间,激起冲天的水柱。又一条船被击沉。
“弃船!上岸!”刘独眼知道完了,现在只能拼命往岸上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率先跳下船,带着几十个手下,拼命向岸边游去。冰冷的江水刺骨,但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全部力量。
终于游到岸边,他刚爬上岸,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文官服色的人,五十多岁,面容清癯,手里拿着一把剑。
“孙……孙传庭!”刘独眼认出来了,他在通缉令上见过这张脸。
“放下兵器,投降不杀。”孙传庭淡淡道。
“投降?做梦!”刘独眼拔出腰刀,“兄弟们,杀出去!”
几十个水寇举刀冲上来。但迎接他们的,是更密集的箭雨——岸边的芦苇丛里,埋伏着至少两百弓箭手!
惨叫声接连响起。刘独眼身中三箭,跪倒在地。他抬头,看着孙传庭一步步走近。
“你……你怎么知道……”他吐着血问。
“本官不知道。”孙传庭蹲下来,看着这个将死之人,“但本官知道,如果本官是夜蛟营,一定会从水上进攻。所以本官在这里等着。”
“你……”刘独眼还想说什么,但血从嘴里涌出,再也说不出话了。
孙传庭站起身,看着江面上还在燃烧的船骸。这一战,全歼夜蛟营水军,己方只伤亡三十余人,是大胜。
但他脸上没有喜色。
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夜蛟营准备了这么久的水上攻势,就这样被轻易击溃了?范永斗那种老谋深算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水上攻势只是佯攻。
真正的杀招,在别处。
孙传庭猛地转身:“秦婉如!”
“在!”
“立刻回城!传令各门:加强戒备,防止声东击西!还有,派人去查悦来客栈、永丰货栈,所有曹化淳提供的据点,全部搜查!”
“是!”
秦婉如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孙传庭看着南京城的方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戌时已过,亥时将至。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