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夜。
镜山书院后山的精舍里，徐博士看着面前的密信，脸色阴沉。
信是从天津卫送来的，只有八个字：“刺杀失败，秦未死。”
“废物。”徐博士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盆，“五个人，杀不了一个十六岁的丫头。”
“徐先生息怒。”黄先生慢条斯理地斟茶，“那个秦婉如，能得孙传庭、袁崇焕看重，必然有过人之处。倒是我们，这次打草惊蛇了。”
“惊了就惊了。”徐博士冷笑，“反正下一步，也不是暗杀。”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摊在桌上。名单很长，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官职、以及……把柄。
贪污、受贿、渎职、私德有亏……每个人名下，都列着一两条足以丢官甚至掉脑袋的罪证。
“这是‘甲一’送来的。”徐博士指着名单，“南京六部、都察院、大理寺、乃至宫里……我们的人，比崇祯想的要多。”
黄先生凑近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连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都有？”
“钱能通神。”徐博士点了点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这些人，明日就会联名上疏，弹劾袁崇焕‘滥用职权、苛待漕丁、引发民变’。”
“证据呢？”
“船厂失火，就是证据。”徐博士笑了，“他们会说，若非袁崇焕推行新政太过酷烈，怎会激起民愤，以致纵火焚船？三条人命，十七人受伤，这都是袁崇焕的罪过。”
黄先生沉吟：“这罪名……不够重。最多让他回京述职，罢官了事。”
“所以还有第二波。”徐博士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甲一’亲笔，模仿袁崇焕的字迹写的‘私通清军密信’。信里说，袁崇焕与皇太极早有密约，以漕运混乱为代价，换取清军支持他割据辽东。”
“这……这太荒唐了！谁会信？”
“荒唐？”徐博士眼中闪着冷光，“天启年间，袁崇焕就曾私下与皇太极通信议和，这是事实。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再加点料。至于信不信……”
他看向窗外南京城的灯火：“朝中那些恨袁崇焕的人，会信的。那些怕新政的人，更会信。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等这封信‘恰巧’被锦衣卫‘查获’，送到崇祯案前时，袁崇焕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黄先生沉默了。这一招太毒，毒到让人脊背发凉。
“那秦婉如呢？”他问。
“她？”徐博士想了想，“留着她。她查得越深，袁崇焕的嫌疑就越重。等袁崇焕倒了，她这个‘袁党余孽’，自然有人收拾。”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
徐博士开门，吴铭闪身进来，满身风霜。
“如何？”徐博士问。
“信送到了。”吴铭低声道，“七家勋贵，都收到了。英国公府反应最大，听说徐允祯当场砸了茶杯。”
“很好。”徐博士示意他坐下，“下一步，你要去北京。”
“北京？”
“对。”徐博士递给他一个信封，“这里面是‘甲一’给你的新身份和路引。到北京后，去找一个人——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之心。把这封信交给他。”
吴铭接过信封，感觉里面有硬物，像是……钥匙？
“王之心是我们的人？”他惊讶。
“十年前就是了。”徐博士微笑，“‘渔父’撒的网，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去吧，动作要快。崇祯五年之前，我们要看到北京城乱起来。”
吴铭深深一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徐博士关上门，回到火盆边。炭火映着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黄先生，你说，崇祯现在在做什么？”
黄先生想了想：“应该在为瘟疫的事发愁吧。听说城南的隔离营，已经收治了三百多人。”
“瘟疫……”徐博士喃喃道，“这倒是把好刀。若是南京城里也爆发瘟疫，而崇祯的‘防疫十要’没用……”
他没有说下去。但黄先生已经懂了。
火盆里，最后一点信纸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