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开门!开门!巡捕房查案!再不开门老子砸了!”
“豺狗”陈奎那破锣嗓子混合着粗暴的砸门声,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密室死寂的空气!苏砚和林默蜷缩在狭窄、布满灰尘的床底,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冰冷的肋骨,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上方店铺传来的声音清晰而恐怖:
苏砚死死攥着手中的钢笔和那叠特制的密写纸,指尖冰凉。林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黑暗中,两人只能听到彼此粗重压抑的呼吸,和上方如同跗骨之蛆的毁灭性声响。
“老周…能应付过去吗?”林默用气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砚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绝对噤声。他的大脑在恐惧的漩涡中强行启动数学家的逻辑核心:陈奎为什么能精准地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叛徒?!顾慎之的警告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如果老周就是叛徒…他们此刻无异于自投罗网!
“掌柜的!你这破店,藏没藏人啊?!”陈奎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通往密室的暗道入口附近!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头顶!
“长官!天地良心啊!”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恐惧,“我这小破店,除了耗子,哪还有别的活物?您看看,这都砸成什么样了…我…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声音里甚至带上了真实的哽咽,仿佛真是一个被无妄之灾砸懵了的小店主。
“少他妈装蒜!”陈奎显然不吃这套,“有人看见两个生面孔进了你这铺子!一男一女!泥猴似的!说!藏哪儿了?!”
“生…生面孔?”老周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讶,“长官,您可冤枉死我了!这大清早的,就您几位贵客光临…哪有什么生面孔?是不是…是不是看错了?兴许是隔壁王寡妇家走亲戚的?或者…对街收泔水的癞痢头?”他巧妙地将视线引开。
“放屁!老子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陈奎怒骂,脚步声在暗道入口处徘徊,“这后面是什么?给老子打开!”
“后面?后面就是个小天井,堆点破烂,养了两只鸡,臭烘烘的…”老周的声音带着嫌恶,“长官您金贵身子,可别熏着您…”
“少废话!打开!”陈奎厉声命令,伴随着枪托砸门的闷响!
苏砚和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暗道门一旦被打开,密室暴露只在顷刻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哎呦!我的鸡!我的芦花鸡跑了!”老周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音凄厉无比,“长官!您行行好!我那芦花鸡可是下蛋的宝贝!它…它从您脚边溜出去了!快!快帮我抓住它!抓住它啊!”
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声音瞬间爆发!母鸡惊恐的咯咯声、翅膀扑棱声、老周气急败坏的追赶声、特务们猝不及防的惊呼和咒骂声…完美地掩盖了暗道入口的动静!
“妈的!死鸡!滚开!”
“哎呦!它啄我!”
“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掌柜的!你他妈故意的吧!”
混乱持续了十几秒,才在几声母鸡的哀鸣和陈奎暴躁的吼声中平息下来。
“…妈的!晦气!”陈奎显然被搅得心烦意乱,注意力被彻底分散,“行了行了!一只破鸡!掌柜的,老子警告你!要是发现你窝藏通缉犯,老子扒了你的皮!走!去隔壁搜!”沉重的脚步声和特务们的抱怨声渐渐远去,店铺的门板被粗暴地重新合上(显然没修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老周压抑的、带着后怕的喘息声从暗道入口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安静了,老周才脚步沉重地走下暗道,重新关上密室的门。他脸上的惊恐和市侩早已褪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心有余悸的凝重。他走到床边,示意安全。
苏砚和林默这才从床底艰难地爬出来,浑身沾满灰尘,脸色苍白如纸,如同从鬼门关爬了一遭。
“好险…”林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是‘豺狗’陈奎?”苏砚的声音嘶哑,眼神锐利地盯着老周,“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还这么精准?”
老周的脸色异常难看,他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灌了几口冷水,才沉声道:“不是巧合。顾慎之的警告…恐怕是真的。‘豺狗’这种疯狗,没有确切线索,不会轻易动我这种在法租界有固定身份的人。我们的行踪…很可能被盯上了,或者…内部有人递了消息。”他眼中寒光闪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叛徒不除,我们寸步难行!”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叛徒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毒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苏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猜疑。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摊开手中紧握的钢笔和密写纸,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当务之急,是把算法记录下来。”他看向老周,“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不能被打断。这结构非常精密,错一点都可能谬以千里。”
老周立刻会意:“好!我在上面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会立刻示警!”他指了指书架,“那里有些干粮和水。抓紧时间!”说完,他再次恢复了警惕的神情,快步走向暗道入口,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密室里只剩下苏砚和林默,以及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苏砚坐到桌前,将染血的密码本小心地放在一旁。他闭上眼,排除一切杂念。脑海中,那幅由无数几何线条构成的璀璨图景再次清晰浮现:旋转的洛书九宫格如同宇宙的基石,散发着玄奥的光芒;河图衍化的螺旋纹路如同生命的脉络,缠绕延伸;非欧几何的奇异曲面映射如同折叠的空间,将信息隐藏在维度之外…每一个节点,每一根线条的连接,都蕴含着父亲穷尽心血构建的数学之美与逻辑之严密。
他睁开眼,拿起钢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密写纸上,微微颤抖。这不是普通的书写,这是将无形的智慧、牺牲者的遗志,镌刻进有形的密码,赋予它撬动战局的力量!
他落笔了。
笔尖在特制的纸面上无声滑动。没有文字,只有精确到毫厘的几何图形!他首先勾勒出洛书九宫的核心框架,数字的排列暗合奇偶相生之理;接着,河图的螺旋纹路被巧妙地嵌入,形成动态的密钥流路径;最后,非欧几何的曲面如同无形的透镜,将整个结构进行拓扑映射,形成最终的、外人无法理解的复杂密码模型。
苏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仅仅是绘画,更是高度专注的智力推演!他必须确保脑海中的结构分毫不差地转移到纸上,同时还要运用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基础加密方法——对关键节点进行特定的角度偏移和比例缩放,如同给这幅“星图”加上一层只有“星火”核心才能解读的锁。
时间在笔尖的滑动中无声流逝。林默安静地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是默默地将水杯推到苏砚手边,用浸湿的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她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纸上逐渐成型的复杂图样,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其数学含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智慧和沉重使命。
当苏砚完成最后一笔,勾勒出曲面映射的最终连接点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纸上,一幅由纯粹几何线条构成的、精密如钟表机芯、玄奥如星空轨迹的复杂结构图赫然呈现!它无声地躺在那里,却仿佛蕴含着撕裂黑暗的磅礴力量。
“完成了?”林默的声音带着敬畏。
苏砚点点头,疲惫却眼中闪烁着完成使命的光芒。他拿起那张承载着核心算法的密写纸,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然后,他拿起那本染血的密码本,准备将密写纸夹回最后一页。
就在这时!
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密码本封面上那暗红发黑的血迹——顾慎之的血。或许是汗水浸染,或许是情绪激荡,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铁锈味的暗红,竟悄无声息地蹭到了密写纸的一角!在纯白的纸面上,留下了一抹刺眼而悲伤的印记!
苏砚的手指猛地顿住,瞳孔骤缩!看着那抹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血迹,与纸上那代表希望与力量的精密几何图样交融在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父亲的期望、顾慎之的牺牲、福伯和老周的鲜血、林默的恐惧、吉田的阴冷、叛徒的阴影…所有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海啸般轰然涌入脑海!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苏砚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密写纸上,与顾慎之的那抹暗红交融、晕开,如同在冰冷的几何图样上,绽开了几朵凄厉而决绝的血色之花!
“苏砚哥哥!”林默失声尖叫,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苏砚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脱力般向后倒去,被林默死死抱住。他手中的密写纸和染血的密码本滑落在地。
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老周一脸惊骇地冲了进来:“怎么了?!”
他看到地上的血迹、散落的纸张、苏砚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红,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上前,捡起那张沾了双重血迹的密写纸和密码本,眼中充满了沉痛和一种更深沉的决绝。
“他…他太累了…心力交瘁…”林默带着哭腔解释。
老周看着纸上那被血点晕染、却依旧清晰完整的几何密码图,又看着怀中昏迷过去、气息微弱的苏砚,最后目光落在密码本上顾慎之的名字和血迹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密写纸仔细叠好,重新夹回密码本最后一页,然后将密码本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要感受那上面残留的生命余温。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如同誓言:
“星火不灭,传承不息。”
“苏砚,从现在起,你的代号——”
“‘密钥’!”
昏黄的煤油灯光,在苏砚苍白染血的脸颊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也照亮了老周眼中那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信念,和那本浸透了忠诚、智慧与牺牲的——染血密码本。
第一卷的终章,在血色与星火交织的密室中,在“密钥”诞生的瞬间,轰然落幕。风暴暂歇,但更深的暗流与更残酷的较量,已在第二卷的序章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