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堂的地下室，弥漫着百年积尘的腐朽气味和冰冷的死寂。苏砚和林默如同惊弓之鸟，刚从耗子洞地狱般的爬行中脱身，还未来得及喘匀一口气，便被林默那声带着极致恐惧的低呼钉在了原地！
地道口！铁栅栏的阴影里！一个蒙面黑衣人，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幽灵，手持寒光闪闪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面前！
苏砚的心脏瞬间沉到冰点！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是“豺狗”的人追来了？还是…更可怕的吉田正一？！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紧抱的紫檀木盒护得更紧，另一只手猛地将惊骇欲绝的林默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
“你…你是谁？！”苏砚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行压制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对方手中那柄致命的匕首。黑暗中，对方唯一露出的眼睛，冰冷、锐利，如同鹰隼。
蒙面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几秒钟后，确认地道深处再无其他声响，他才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手势：右手握拳，拇指和小指伸出，其余三指弯曲，如同一个抽象的鸟喙形状。
这个手势！
苏砚脑中轰然炸响！这个手势…他见过！就在父亲葬礼上，那个杂货店“掌柜”老周，在递给他一叠黄纸钱时，手指似乎无意间做过这个动作！当时他只当是对方手指不便，完全没有在意！
掌柜的！老周！顾慎之的人？！
蒙面人见苏砚眼神剧震，显然认出了手势。他不再犹豫，另一只手飞快地扯下脸上的黑布！
昏暗中，一张熟悉的脸庞显露出来——正是那个在葬礼上出现过、杂货店“掌柜”老周！只是此刻，他脸上憨厚市侩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风霜的沧桑、警惕和一种深藏的锐利！他手上那把匕首，也绝非杂货店老板该有的物件。
“掌柜的？！”苏砚失声惊呼，巨大的震惊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苏先生，林小姐，受惊了。”老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歉意和紧迫感，“掌柜的（顾慎之）料定‘豺狗’鼻子灵，怕有尾巴，特意安排我在安全屋附近守着，以防万一。刚才上面动静太大，我看到林小姐的血迹引来了‘豺狗’，就冒险从另一个入口跟进地道了。”他快速解释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教堂地下室的入口方向。
“老周…你…你也是…”林默从苏砚身后探出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福伯之后，又一个看似平凡的人，撕开了伪装。
“时间不多，这里也不安全。”老周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语气急促，“‘豺狗’虽然被掌柜的引开了，但动静闹得太大，巡捕房和日本人的便衣很快会嗅着味儿过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他收起匕首，动作干净利落，走到苏砚面前，目光落在那个至关重要的紫檀木盒上：“东西没丢吧？”
苏砚下意识地抱紧盒子，心中虽然因老周的身份而稍安，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顾慎之的安排环环相扣，深不可测，让他既感到一丝依靠，又生出更深的敬畏。
“没丢。”苏砚声音低沉，“但我们现在去哪？虹口7号仓库？”
“去送死吗？”老周摇摇头，眼神凝重，“虹口是日本人的老巢，7号仓库更是核心区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万全准备，别说靠近，方圆百米都进不去！”他指了指苏砚怀里的盒子，“当务之急，是解开‘瓷心’的秘密！掌柜的拼死给我们争取时间，不是让我们去硬闯龙潭虎穴的！”
“可是…”苏砚急切地想要争辩，父亲笔记本上“危如累卵”的字眼如同烙铁烫在他心上。
“没有可是！”老周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老练，“听掌柜的！先解‘瓷心’！核心算法找到了，我们才能知道吉田在7号仓库搞什么鬼！才能对症下药，找到破解或者摧毁的办法！否则，就是无头苍蝇，白白送命！”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砚因愤怒和急切而升起的鲁莽。冷静！必须冷静！苏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父亲遗言“万物皆数，数藏万机”再次浮现。是的，钥匙的核心是算法，是数字！找不到它，一切都是空谈！
“好！解‘瓷心’！”苏砚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但这里…安全吗？”
老周环顾了一下布满灰尘蛛网、堆满破烂长椅和废弃圣像的教堂地下室：“暂时还算隐蔽。外面是教堂废弃的后院，有高墙，平时没人来。我们抓紧时间！”
他迅速清理出一张相对稳固的破旧木桌。苏砚小心翼翼地将紫檀木盒放在桌上，再次拿出那本《洛书衍义·密钥初解》册子，翻到最关键的一页：
核心算法不可书，藏于瓷心，显于火。
关联虹口，仓廪之数，危如累卵。
“‘藏于瓷心’…”苏砚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字迹，“‘显于火’…用火烤？加热？”他看向老周和林默，“需要火源！”
“我有！”老周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扁平的金属盒子——一个老式的、装火绒和打火石的取灯器。他熟练地打开盒子，取出火石和一小块引火的火绒。
“小心点。”林默紧张地提醒，将那个装着无色显影剂的玻璃小瓶也放在桌上。
苏砚点点头，目光再次聚焦在册子上：“‘瓷心’…会是什么瓷器？在哪里？”他脑中飞快思索着父亲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家中？书房？父亲常去的场所？似乎都不符合“虹口关联”的紧迫性。
“等等！”林默突然指着册子上的“瓷心”二字，“苏砚哥哥，你看这个‘瓷’字！父亲写的这个‘瓷’字，下面那个‘瓦’字旁…是不是点得特别重？墨迹都晕开了一点？”
苏砚立刻凑近细看。果然！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瓷”字下方的“瓦”字旁，最后一笔的点，墨色异常浓重，甚至微微渗透到了纸背！这绝非父亲平时工整的书写习惯！
“这不是点重了！”苏砚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拿起那个显影剂玻璃瓶，“这是…标记！父亲用浓墨标记了关键！‘瓦’…瓦罐？瓷器的一种形态！但范围还是太大…”
“显于火…”老周在一旁提醒，他已经擦燃了火石，微弱的火星溅落在火绒上，慢慢引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火光跳跃，映照着苏砚专注到极致的脸。他死死盯着那个被浓墨点过的“瓷”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成型！“不是指具体的瓷器！‘瓷心’…‘心’是核心…‘瓷’字本身…这个字的结构！它本身就是线索！”
他如同魔怔一般，拿起显影剂，用细小的玻璃棒蘸取了一丁点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册子上那个被浓墨点过的“瓷”字上！
“苏砚哥哥，你…”林默不解。
“万物皆数！数藏万机！见微知着！”苏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父亲在教我们！文字的结构也是‘数’的排列！‘瓷’字被浓墨点过，可能意味着这个字本身的结构蕴含了‘瓷心’的位置信息！显影剂，或许能揭示字迹下隐藏的‘数’！”
在三人紧张到极致的注视下，神奇的变化再次发生！
被涂抹了显影剂的那个“瓷”字，其笔画边缘开始显现出极其细微的、淡淡的红色荧光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随机的，而是沿着“瓷”字的特定笔画走向延伸、交错，最终在那个被浓重点过的“瓦”字旁下方，荧光纹路汇聚、交织，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清晰的数字图案：
“7”
“7？！”三人同时惊呼！
“‘瓦’字旁下藏着一个‘7’？”老周眉头紧锁，“这代表什么？第七笔？第七种瓷器？”
“不！”苏砚的大脑如同精密的计算机，瞬间将所有的线索串联、碰撞！“‘瓷’字结构…浓墨点在‘瓦’旁…显影出数字7…关联虹口7号仓库…仓廪之数也是7…还有父亲最后被污损的字迹‘藏于瓷7’！”他猛地看向老周和林默，眼中燃烧着洞悉真相的火焰，“‘瓷心’…指的不是某件具体的瓷器！而是指虹口7号仓库本身！核心算法，就藏在那座仓库里的某件瓷器当中！‘藏于瓷’的‘瓷’，指的就是7号仓库！”
这个推论石破天惊！却又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仓库本身…就是‘瓷’？！”林默捂住了嘴。
“没错！”苏砚激动地指着册子，“父亲用‘瓷’字的结构和显影后的‘7’，双重确认了地点！核心算法（钥匙的心脏）就在虹口7号仓库的某件瓷器里！需要加热才能显现！”
“嘶…”老周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好一个苏教授！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最关键的东西，藏在了敌人的心脏里？！”
这个结论带来的震撼还未平息，苏砚的目光又死死盯住了紫檀木盒里那本《洛书衍义·密钥初解》册子的封面！那看似空白的封面，在跳跃的火光下，似乎隐隐透出极淡的、水印般的纹理。
“火…”苏砚喃喃道，眼中光芒更盛。他不再犹豫，拿起册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老周手中那簇微弱的火苗，让封面在火苗上方一定距离（避免烧毁）缓缓移动、烘烤！
在火焰热力的烘烤下，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册子封面上，渐渐显现出淡淡的、焦黄色的痕迹！那些痕迹迅速加深、清晰，最终形成了一幅极其精细的、用特殊耐热墨水绘制的图案！
那图案，赫然是一个极其典型的青花瓷瓶！瓶身圆润，瓶颈修长，瓶底有圈足。最引人注目的是瓶身上的图案——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首尾相衔，环绕着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珠！典型的“双鱼戏珠”纹饰！
图案下方，还有一行同样用耐热墨水写就的蝇头小楷：
“青花双鱼戏珠瓶，丙字号架，第七列，左三。”
“找到了！”苏砚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一丝颤抖，“虹口7号仓库！丙字号货架！第七列！左数第三件！就是这个青花双鱼戏珠瓶！核心算法就藏在它里面！”
目标无比清晰！地点、物品、位置，精确锁定！
然而，就在这破解谜题、曙光初现的时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教堂地下室那扇通往地面的、厚重腐朽的木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木屑簌簌落下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撞门！
“不好！”老周脸色剧变，瞬间吹熄了手中的火绒，地下室再次陷入浓墨般的黑暗！他像一头受惊的豹子，猛地伏低身体，手中匕首再次出鞘，寒光一闪，死死盯住那扇发出声响的木门！
苏砚和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谁？巡捕房？还是…去而复返的“豺狗”？或者…更可怕的存在？
“笃…笃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清晰、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贴着厚重的木门缝隙传了进来！这个节奏…既不是林默用过的“白鸽”暗号，也不是顾慎之回应她的节奏！这是一个全新的、冰冷而规律的敲击码！
苏砚的数学本能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节奏的规律：点-划-划划-点-划 （· - - - · -）！
“摩尔斯电码！”苏砚在黑暗中无声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飞快地在脑中破译：
h… a…
h a？ ha？
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还是…名字的缩写？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一个温和得如同春风、却让地下室三人瞬间如坠冰窟的男声，带着纯正的中文口音，清晰地穿透了木门，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荡：
“苏砚君，深夜造访，多有打扰。鄙人吉田正一，特来…取回苏教授寄存之物。还请开门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