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交出来。”
刀疤脸“夜枭”无声的唇语，像两枚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砚的背脊。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连抱着父亲遗像框的手指都僵硬得无法动弹。他果然是为了“钥匙”而来！而且，对方知道父亲留下的东西就在他身上，或者至少，就在这栋房子里！
“夜枭”那带着血腥味的狞笑在苏砚脑中无限放大。十分钟！只有十分钟！这群豺狼绝不会信守承诺，所谓的“整理灵堂”不过是给他们的暴力披上一层遮羞布。一旦他们冲进书房，那些撬痕、散落的稿纸、尤其是他藏起来的图形纸…后果不堪设想！更可怕的是，林默和福伯也会被牵连！
时间在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苏砚强迫自己冷静，数学家的逻辑在生死危机下疯狂运转。硬闯？毫无胜算。求饶？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唯一的出路——逃！
他迅速将遗像框放在偏厅的案几上，动作看似沉稳，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他走到福伯身边，借着整理香炉的掩护，用极低的声音急促说道：“福伯，听好。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咬死什么都不知道！保护好林小姐！”他眼神中的决绝让老管家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却用力点了点头。
“林默，”苏砚转向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口型，“跟我来，厨房。”
林默瞬间领会，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跟着苏砚快步走向与偏厅相连的后厨。灵堂的烛光被他们抛在身后，厨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散发着油腻的光晕。
“他们是为‘钥匙’来的！”苏砚开门见山，语速飞快，“书房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去！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林默的声音带着颤抖。
“后门！”苏砚的目光投向厨房角落那扇通往狭窄后巷的木门，“那条巷子很窄，通霞飞路。你熟悉路，快带福伯从后门走！去…去你父亲那里！或者任何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别回头！”
“那你呢？！”林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我引开他们！”苏砚的眼神锐利如冰，“他们主要目标是我和书房！我从前门跑，吸引注意！你们才有机会！”他一把扯下身上那件显眼的深蓝色长衫，露出里面一件普通的灰色毛衣，又将那张贴身藏着的图形纸塞进毛衣最里层。
“不行！太危险了！他们手里有枪！”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时间了！”苏砚猛地推开她的手，眼神决绝，“记住！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福伯！还有…那张纸！”他最后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嘱托、歉意，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朝着前厅冲去！
“苏砚哥哥！”林默的呼唤被关在了厨房门后。她咬着嘴唇，强忍泪水，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福伯，“福伯，快！走后门！”
前厅，刀疤脸“夜枭”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三角眼时不时瞟向楼梯口和墙上的挂钟。还有三分钟。他嘴角的狞笑愈发残忍。几个手下也摩拳擦掌，眼神凶戾地扫视着四周，像一群等待开饭的鬣狗。
就在这时，通往偏厅的门帘猛地被掀开！苏砚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没有冲向楼梯，而是朝着大门方向狂奔！
“拦住他！”刀疤脸反应极快，厉声嘶吼！
守在门边的两个壮汉立刻扑了上去！苏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有硬撞，而是猛地矮身，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黄铜痰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左侧扑来的壮汉面门！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鼻骨碎裂的脆响！那壮汉惨嚎一声，捂着脸向后倒去，鲜血从指缝狂涌！
右侧的壮汉已经抓住了苏砚的肩膀！苏砚借着他前扑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后一倒，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兔子蹬鹰，双脚狠狠踹在对方的小腹上！
“呃啊！”那壮汉吃痛，手上力道一松。苏砚就势一个翻滚，撞开虚掩的大门，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寒风凛冽的夜色中！
“妈的！废物！追！别让他跑了！要活的！”刀疤脸“夜枭”暴怒咆哮，脸上的疤痕扭曲如蜈蚣，拔出手枪就冲了出去！其他手下也如梦初醒，纷纷拔枪追出，留下灵堂一片狼藉和摇曳的白烛。
苏砚冲出家门，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腑。他头也不回，朝着与后巷相反的方向——亚尔培路更深处、灯光更稀少的地方狂奔！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凶狠的叫骂和拉动枪栓的“咔嚓”声！
“站住！再跑开枪了！”
“小子！你找死！”
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耳畔，打在路边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苏砚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榨着身体最后的潜力。他像一头慌不择路的鹿，在迷宫般的弄堂里左冲右突，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个垃圾桶作为掩护。
但体力的差距是巨大的。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死神的丧钟。一个转角，前方赫然是死胡同！一堵近三米高的砖墙挡住了去路！
苏砚绝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追兵的脚步声和狞笑声已近在咫尺！
“跑啊！怎么不跑了？小兔崽子！”刀疤脸“夜枭”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苏砚，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几个手下也堵住了巷口，形成合围。
苏砚脸色惨白，汗水混着灰尘流下，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下意识地护住胸口，那里藏着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把东西交出来，”“夜枭”一步一步逼近，枪口几乎要顶到苏砚的额头，“老子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否则…”他舔了舔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让你尝尝特工总部地牢里的‘点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长鸣毫无征兆地在巷口响起！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和刺目的车灯强光猛地射进狭窄的弄堂！
一辆黑色的、造型略显方正的福特轿车如同失控的钢铁野兽，咆哮着，蛮横地撞向堵在巷口的几个汪伪特务！
“小心！”惊呼声四起！堵在巷口的几个特务魂飞魄散，本能地向两旁扑倒闪避！
混乱中，轿车一个急刹，精准地横停在巷口，刚好将苏砚和追兵隔开！副驾驶的车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
“上车！快！”一个沉稳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在引擎的轰鸣和特务的叫骂声中异常清晰！
苏砚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犹豫，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道影子般扑向敞开的车门，一头扎进了副驾驶座！
“砰！”车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坐稳！”驾驶座上的人低喝一声，猛踩油门！福特车发出沉闷的咆哮，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卷起一阵烟尘，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方向猛冲出去！
“妈的！开枪！拦住他！”刀疤脸“夜枭”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和零星混乱的枪声被瞬间甩在车后，淹没在引擎的怒吼和呼啸的风声中。
苏砚瘫倒在副驾驶座上，浑身脱力，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勉强抬起头，看向驾驶座上救了他的人。
昏黄的车内灯光下，映出一张三十多岁、轮廓分明的侧脸。穿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戴着同色的礼帽，帽檐压得有些低，遮住了部分眉眼，但能看出其下冷静而锐利的眼神。正是几天前在父亲葬礼上出现过的那个男人——顾慎之！那个自称中立记者的男人！
“顾…顾先生？”苏砚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充满了难以置信。
顾慎之单手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子在深夜冷清的街道上灵活地穿梭。他侧过头，快速看了苏砚一眼，眼神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先生，没事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有没有受伤？”
苏砚摇摇头，努力平复呼吸，但警惕心瞬间提到了顶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死死盯着顾慎之，手指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藏纸的位置。这个人的出现，比那些汪伪特务更让他感到深不可测的寒意！葬礼上的出现，此刻精准的救援…绝非巧合！
顾慎之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记者特有的、探究式的微笑，却又比那更深沉：“一个记者的鼻子，总是要灵一点。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霓虹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孤岛夜色，“今晚‘特工总部’的狗叫得这么凶，动静这么大，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却又模糊不清。苏砚心中的疑云更重：“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怀疑，声音带着质问的尖锐。
顾慎之没有立刻回答。车子拐进一条更加僻静的小路，速度稍稍放缓。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观察苏砚的反应。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苏先生，”顾慎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不再是记者的口吻，“令尊苏明哲教授，并非死于意外。这一点，我想你现在应该比谁都清楚了。”
苏砚的身体猛地绷紧！父亲之死的真相，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和最大的秘密！这个顾慎之，他果然知道！
“你知道什么？”苏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愤怒。
“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顾慎之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他为什么而死。我知道有人想要他留下的东西——那把所谓的‘钥匙’。”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苏砚下意识护住的胸口，“我更知道，现在，不止一拨人想要你的命。汪伪的‘夜枭’，只是最蠢、最急不可耐的一只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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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的心沉了下去。这个顾慎之，他洞悉一切！他到底是什么立场？是另一拨争夺“钥匙”的势力？还是…？
“你也是为‘钥匙’来的？”苏砚的声音冰冷，带着绝望的戒备。
顾慎之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眼神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深邃：“不完全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措辞，“苏先生，我救你，是因为令尊的遗志不该被那些魑魅魍魉玷污。那把‘钥匙’，它真正的价值，不是用来开启个人的野心或贪婪的宝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它本应属于光明，属于那些真正需要它去守护的东西。”
“光明？守护？”苏砚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一片混乱。父亲的遗志？守护？他完全不明白。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顾慎之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夜枭’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吉田正一那边，恐怕也已经收到了风声。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回不了家，也去不了任何熟悉的地方。”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加狭窄、几乎没有任何灯光的背街小巷，最终在一处堆满废弃木箱的角落停了下来。引擎熄灭，车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黑暗中，顾慎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和郑重：“苏先生，时间紧迫。如果你想活下去，想弄清楚你父亲死亡的真相，想守护他留下的东西不被恶人利用… 那么，你需要一个地方暂时消失。”
他侧过身，在黑暗中，苏砚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锁定自己。
“我能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你喘口气、冷静思考的地方。但前提是，”顾慎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你必须信任我。至少，是现在。”
他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枪，而是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怀表。他摸索着，似乎按动了某个机关，“咔哒”一声轻响，怀表的后盖弹开了。他没有看，只是将怀表递到苏砚面前。
黑暗中，苏砚勉强能看到，怀表的后盖内侧，镶嵌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男子，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热血和朝气。其中一个，眉宇间依稀有着苏明哲年轻时的影子！而另一个，虽然年轻许多，但苏砚绝不会认错——那分明就是顾慎之！
照片下方，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明哲兄留念。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弟 慎之”
仿佛一道惊雷在苏砚脑中炸响！父亲！顾慎之！他们是旧识！而且是志同道合的…同志？！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刚才的追杀！
“这…这是…”苏砚的声音完全变了调，震惊得无以复加。
顾慎之收回怀表，轻轻合上盖子，那声轻微的“咔哒”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没有解释照片，只是再次问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苏砚，现在，你愿意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