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日夜兼程,离开官道后,便转入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越往西行,地势越发险峻,人烟愈发稀少,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似乎带上了一种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五日后,一行人抵达了坠龙渊的外围。
眼前景象,令人望而生畏。
那并非简单的深渊,而是一片广袤无垠、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撕裂破碎的盆地。无数巨大的、如同龙脊般的嶙峋山岩杂乱地耸立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岩体呈暗红色,仿佛被干涸的血液浸染了千万年。盆地深处,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黑色雾气,即便是白日,阳光也难以穿透,只能勾勒出其中影影绰绰、扭曲怪异的轮廓。
狂风在岩柱与裂谷间穿梭,发出如同万鬼呜咽般的尖啸。空气中除了稀薄而狂暴的天地灵气,更混杂着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戾气与死寂,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怪味。
“此地……好重的煞气。”玉清宗的一位青袍长老,道号“清虚”,眉头紧锁,感受着周围环境中那股排斥生机的力量。另一位白袍长老“玉明”则默默取出一方罗盘,只见其上指针疯狂转动,根本无法稳定指向。
皇城司的三名暗卫早已散开,如同幽灵般隐入怪石阴影中,警惕地探查着四周。
李依依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苏暮雨的胳膊。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凶地,依旧让她心生寒意。张稀哲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紧紧抱着惊蛰枪,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唯有玄诚子面色如常,他拂尘轻摆,一道柔和清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众人笼罩其中,那令人不适的戾气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此地乃上古真龙陨落之处,龙血浸染大地,龙魂怨念不散,历经万载,形成这片绝地。空间不稳,磁场混乱,神识在此也会受到极大压制。”玄诚子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跟紧我,勿要擅自行走,更不可随意触碰此地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似奇特的植物或矿物。”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苏暮雨和李依依身上略微停留:“公主殿下,苏小姐,紧守心神,莫要被外邪所侵。”
苏暮雨微微颔首,她能感觉到,袖中的顽石在此地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那种温凉的触感中,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她不敢确定,只是更加小心地收敛自身气息,同时将“洞察”之眼维持在最低程度的警戒状态,观察着周围能量的流动。
在玄诚子的带领下,一行人如同渺小的蚁群,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龙陨之地。
脚下是松脆的暗红色砂石,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风声中几不可闻。四周怪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的如怒龙昂首,有的如恶鬼张牙,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平添几分阴森。
前行不过数里,异变突生!
“小心脚下!”一名皇城司暗卫低喝一声。
只见众人前方不远处的砂石地面,突然如同流沙般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更有点点幽绿色的磷火从中飘出,带着刺骨的阴寒!
“是‘蚀骨流沙’,沾染上能腐蚀血肉筋骨!”清虚长老反应极快,袖袍一拂,一道凝实的土黄色光墙瞬间升起,挡在漩涡之前,将那吸力和磷火暂时阻隔。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侧面一座形如巨爪的岩石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数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扑出,直取队伍侧翼的李依依和苏暮雨!
那是一种形似蜥蜴,却通体覆盖着暗沉骨甲,尾巴如同蝎钩的怪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口中喷吐着带有腥臭的毒雾!
“是龙血毒蜥!此地戾气催生的妖物!”玉明长老冷哼一声,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只毒蜥斩为两段!
但更多的毒蜥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不受此地混乱磁场的影响,动作迅捷无比,而且悍不畏死。
张稀哲大喝一声,挺起惊蛰枪,枪身雷纹微亮,带着一股破邪的煞气,一枪刺穿了一只试图偷袭的毒蜥!枪尖传来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心中骇然,这怪物的骨甲竟如此坚硬!
苏暮雨将李依依护在身后,她没有攻击手段,只能全力催动“洞察”之眼。在她的视野中,这些龙血毒蜥周身缠绕着混乱而暴戾的暗红色能量,它们的动作轨迹、能量核心的薄弱点,都清晰地呈现出来。
“左边第三只,颈部下三寸骨甲接缝处!” “右前方那只,喷吐毒雾前腹部会有能量汇聚!”她急促地将自己“看”到的弱点告知张稀哲和就近的暗卫。
张稀哲闻言,精神一振,依言挺枪疾刺,果然事半功倍,枪尖精准地从那骨甲接缝处刺入,轻易结果了一只毒蜥。一名暗卫也凭借苏暮雨的提示,闪避毒雾的同时,一刀劈中了能量汇聚点,将那只毒蜥开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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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诚子并未直接出手,只是维持着清光护罩,阻挡着大部分毒雾和零星漏网的攻击,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战斗短暂而激烈。片刻之后,扑来的十余只龙血毒蜥尽数伏诛,残破的尸体流淌着暗绿色的血液,散发出更浓的腥臭。
清虚长老化解了蚀骨流沙,玉明长老剑气纵横,将残余的毒蜥清扫一空。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这才刚刚进入外围,便遭遇了如此凶险,深处还不知道藏着什么。
“苏小姐好敏锐的眼力。”清虚长老看向苏暮雨,眼中带着一丝赞赏。刚才若非她及时指出弱点,张稀哲和那名暗卫未必能如此轻松解决战斗。
苏暮雨谦逊地低下头:“长老过奖,晚辈只是侥幸感知到一些异常。”
玄诚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只是道:“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继续前进。”
队伍再次启程,变得更加谨慎。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又遭遇了几次袭击,有能释放迷惑心智音波的诡异妖花,有潜藏在阴影中、如同鬼魅般发动偷袭的影蝠,还有突然从岩壁中钻出、带着剧毒的石蝎……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但在玄诚子的坐镇和众人的配合下,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
苏暮雨的“洞察”之眼在一次次危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她总能提前察觉到能量异动,指出妖物的弱点或陷阱的关窍,渐渐赢得了队伍中其他人的信任和倚重。李依依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也努力克服着恐惧,紧紧跟随,不给大家添乱。
张稀哲更是将惊蛰枪舞得虎虎生风,虽然修为是队伍中垫底,但凭借神兵之利和一股狠劲,倒也斩杀了不少妖物,只是每次战斗后都累得气喘吁吁,对赵菁曦的敬佩又深了一层——曦哥儿平时就是用这杆枪进行那种强度的修炼吗?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灰雾愈发浓郁,能见度越来越低。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龙怨戾气也越发沉重,即便有玄诚子的清光护罩,依旧让人感到胸闷气短,心神不宁。
苏暮雨袖中的顽石,那丝“渴望”般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悄悄将其取出,握在掌心,借着身体的掩护,微微催动。
顿时,石芯那粒微尘星辰旋转加速,一股清凉气息流入体内,不仅驱散了周遭戾气带来的不适,更让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指向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渊的某个方向,隐隐呼唤着它。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种感觉记在心里。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走在最前方探路的一名皇城司暗卫突然停下脚步,打出了一个警戒的手势。
众人立刻停下,凝神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雾气略微稀薄,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残缺的巨大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早已风化模糊的古老图案,围绕着一个看似祭坛的圆形平台。
而在那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人类的骸骨!以及一些破碎的兵器、法器碎片!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祭坛的正中央,插着一面熟悉的、已经破损不堪的黑色幡旗——引魂幡!与在神京废宅中发现的那面,形制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老,破损也更严重!
“是幽冥道的人!他们果然来过这里!”清虚长老沉声道。
玄诚子走上前,仔细观察着祭坛和引魂幡,脸色凝重:“看这些骸骨的腐朽程度,至少是数月,甚至数年前留下的。他们在此地也曾试图布置阵法,但似乎……失败了,而且付出了惨重代价。”
苏暮雨借助“洞察”之眼,看向那面破损的引魂幡。幡旗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幽冥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此地龙怨戾气侵蚀、反噬后留下的混乱与死寂。她注意到,祭坛周围的那些骸骨,其死亡姿势极为扭曲,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骨骼表面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
“他们的阵法被此地的龙怨戾气反噬了。”苏暮雨低声道出了自己的观察。
玄诚子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幽冥道的力量与此地真龙陨落留下的煌煌龙气(即便已化为怨戾)本质相冲,强行布阵,无异于玩火自焚。”
就在这时,李依依忽然指着祭坛后方,一根最为粗壮的石柱下方,轻呼道:“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石柱根部,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尘埃和阴影掩盖的乳白色光华在闪烁。
玄诚子拂尘一扫,一股清风拂过,将尘埃吹散。
只见那石柱根部,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温润如玉的白色骨片。那乳白色的光华,正是从骨片上散发出来的,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与周围狂暴的戾气格格不入。
“这是……龙之逆鳞?”玉明长老惊讶道,“不对,是蕴含着一丝真龙本源精气的护心鳞片!难怪能在此地保持灵光不灭!”
玄诚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骨片取下。骨片入手温润,那安宁祥和的气息更加明显,连周围令人不适的戾气都被驱散了些许。
“此物乃辟邪圣物,蕴含一丝真龙生机,对抵御幽冥死气、净化戾气有奇效。”玄诚子将骨片递给李依依,“公主殿下,你修为尚浅,易受外邪侵扰,此物你贴身收好,可护你周全。”
李依依接过骨片,只觉得一股暖流融入体内,原本因戾气而有些翻腾的气血顿时平复了许多,心神也安宁下来。“谢谢师叔。”
苏暮雨看着那枚龙鳞骨片,心中若有所悟。幽冥道在此地布阵失败,是否就是因为缺少这类能中和、抵御龙怨戾气的宝物?而自己手中的顽石,似乎对此地的某种东西有所感应,那又会是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灰雾更深处,那片传说中真龙真正陨落的核心区域——坠龙渊。
云机子的疑冢,又会在哪个方向?
探查,才刚刚开始。而幽冥道的阴影,似乎早已笼罩过这里。他们此次前来,真的能抢在前面吗?
玄诚子收起了那面破损的引魂幡,作为证据。“继续前进,目标,云机子疑冢大致方位。大家小心,幽冥道的人可能并未完全离开,或者……此地还有他们留下的其他后手。”
队伍再次启程,带着新发现的线索和更多的警惕,踏着前人的尸骨,向着未知的凶险,继续深入。
坠龙渊的真容,正一点点在他们面前揭开神秘而恐怖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