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沈烟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将她打入无底寒渊。
作为魔族女帝沈烟，她利用了他的真情与女儿的羁绊，渡过了最残酷的情劫，踩着他们的心碎登临帝位，恩断义绝。
作为凡人沈烟（他的妻子），她曾与他有过十年温暖，可两个人已经离婚，他还把自己那无穷的修为强行剥离一半送给自己。
而现在，作为沈家大小姐沈烟，她这条命，都是他三年前亲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无论哪一层身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原来……都是她在欠他！
欠他真情，欠他守护，欠他一条命！
她亏欠他那么多，那么多，多到倾尽所有、散尽万年修为、穿越时空而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
她还有什么立场去说“爱”？还有什么资格去求“原谅”？
还有什么脸面去试图“弥补”和“挽回”？
这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追回的爱人，这是一个她永远无法偿还清罪债的债主！
而她还痴心妄想，想要靠近，想要触碰……
巨大的绝望、羞耻、自我厌恶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强撑的镇定、小心翼翼的试探、卑微的期待……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痛得无法呼吸。
沈烟脸上勉强维持的“偶遇惊喜”笑容彻底僵住、碎裂，眼中强装的自然光彩迅速湮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败和剧烈翻涌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
一声低低的、破碎的、带着无尽惨然的笑声，从她喉间溢出。
这笑声不大，却充满了自嘲、绝望和崩溃的前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冰冷高贵、此刻却盈满破碎泪光的眼眸，直直地刺向陈浊，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变得尖锐、颤抖，再也顾不得场合，顾不得掩饰：
“陈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我就是三年前你救的那个沈烟！你看着我顶着这张脸，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在你面前演戏！看着我伪装成什么‘沈老师’”
“看我费尽心机地靠近我们的女儿，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特别解气？！”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泣音。
但陈浊在她情绪失控的瞬间，已然不动声色地微微动念，一股无形的空间法则之力悄然笼罩了这片区域。
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和暂停键，商场的喧嚣、行人的动作都变得模糊缓慢，如同背景板。
只有陈浊红鸾沈烟三个人还能自由活动，其他人都被摁下了暂停键。
沈烟对此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崩溃中。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把你弃如敝履的魔族女帝，如今像个最低贱的戏子一样，在你面前拙劣地表演着深情和悔恨……你是不是心里特别痛快？特别有报复的快感？！哈哈哈……”
她笑着，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冲花了精致的妆容，“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一点余地，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吗？！”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喊出来，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清冷、所有的女帝威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几乎要将她灵魂碾碎的痛苦和羞耻，压抑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呜呜……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就看着我在那里自作多情，像个傻子……呜呜……你让我还怎么……还怎么有脸去见你，去挽回你……我欠你的，我拿什么还啊……呜呜呜……”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精心打理的长发变得凌乱，昂贵的衣裙沾染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处安放的爱与悔，让她彻底溃不成军。
陈浊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崩溃痛哭的沈烟。
他自以为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在此刻，竟也被那凄绝的哭声搅动，泛起一阵尖锐的、熟悉的刺痛。
百年情伤，爱恨交织，岂是那么容易彻底磨灭？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更深的、冰冷的疲惫与……一丝心疼。
他想起了冬儿体内那诡异的魔元，想起了沈烟内丹中潜伏的、连他都无法解析的阴沉能量。
那未知的威胁，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不得不硬起心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向沈烟：
“在星源大陆，”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词都需要耗费力气，“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我之间，早已……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将沈烟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斩断。
离婚了……没有关系了……原来，在他心里，连“仇人”、“债主”的关系都不是，只是……没有关系了。
沈烟的哭声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变成了更加压抑、更加绝望的呜咽，仿佛连哭的力气都被抽空。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比在九幽寒狱最深处还要冷。
一旁的红鸾，看着曾经她视为仇敌、恨不能亲手刃之的魔族女帝，此刻如此卑微、如此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红鸾心中复仇的快意并未升起，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情绪——那是一种，同为女人，目睹另一个女人在情爱中挣扎沉沦、遍体鳞伤时，所产生的……淡淡的同情与物伤其类的悲凉。
她默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方干净的素色手帕，递到了沈烟颤抖的手边。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多了几分平静的陈述：“路，是你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要后悔。”
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星源大陆的决绝，还是在说此刻的崩溃。
沈烟没有接那手帕，也没有抬头。
她的世界，已经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后来，沈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李芊芊搀扶着，失魂落魄地离开商场，回到沈家别墅的。
她只记得那一路的细雨，冷得刺骨，仿佛直接下到了她的心里。
而红都商厦内，陈浊面无表情地转身，独自一人离开了商场，背影在静止模糊的人群背景中，显得格外孤寂冷硬。
陈冬儿被红鸾稳稳抱在怀里，小脸上带着懵懂的不安，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行人默默返回了夏园。
梅雨依旧淅淅沥沥，笼罩着江南。
一场看似偶然的“巧遇”，却彻底撕开了百年伤疤与现代恩仇交织的残酷真相，将两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推向更深的冰渊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