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笑过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阵地前方。
因为这番话也让萨克森士兵们想到,他们在刚刚建好堑壕的时候,也在试探性的攻击中,丢下了一些战友的尸体在对方阵地前方。
没过多久,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穿着格裙的苏格兰上尉和一脸疲惫的威尔逊少尉,再次出现在了那截断树桩旁。
莫林看到后也没有任何废话,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口,带着几名军官走了出去。
不需要太多的谈判技巧,甚至不需要什么正式的文档,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今天毕竟是圣诞节。”
莫林看着那两名眼圈发黑的敌军军官,递过去两根烟。
“就这么让人躺在外面也不象话,既然大家都想歇口气,那就再停火一天?”
“我同意。”
苏格兰上尉毫不客气接过烟,用粗糙的大手挡风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上帝也不想在生日这天看见我们在泥坑里互殴。”
于是,更加荒诞但也更加温情的一幕出现了。
双方士兵在白天走出了堑壕,然后默契地划分了局域,将那些已经僵硬扭曲的遗体从泥泞中挖出来。简单擦拭后,整齐地排列在刚刚挖好的土坑里。
一名以前在修道院待过的萨克森军医,和对面一个随军牧师站在一起。
“paternoster,quiescaelis…”(我们在天上的父)低沉的拉丁文祷告词在寒风中响起。这是整个西方世界通用的神圣语言,跨越了教派的分歧,也跨越了战线的阻隔。
随着最后一铲土盖上,那股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感似乎也随着死者一同入土为安了。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如果说昨晚那是试探性的接触,那今天这就彻底成了大型联谊现场。
不知道是哪个苏格兰蛮子,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玩意儿看着挺寒惨,是用几层破旧的军服布料紧紧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膀胱充气做成的,勉强能看出发霉的皮质光泽。
“足球?”
这东西一落地,就象是一块磁铁,瞬间吸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这年头,不论是德累斯顿的工厂区,还是格拉斯哥的造船厂,甚至是大洋彼岸的贫民窟…足球都是工人和穷小子们最热衷的发泄方式。
“来一场?”
苏格兰人挑衅地扬了扬眉毛,做了个踢腿的动作。
“这可是男人的游戏,不象你们萨克森人只会躲在战壕里啃香肠。”
“哈!口气不小!!”
一名萨克森士兵立刻撸起了袖子,转身对着身后的人群喊道:
“兄弟们!这帮穿着裙子的家伙想在球场上挑战我们!谁来教训教训他们?!”
“我来!”
“算我一个!”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正在闲聊的人群炸开了锅。
战争的阴霾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场属于泥泞与热血的对抗赛,就这么开始了。
作为双方目前军衔最高的指挥官,莫林当仁不让地成了萨克森代表队的“主教练’。
他站在一块稍微干燥点的高地上,手里拿着一个临时登记好名单的小本子,面前站着两排跃跃欲试的士兵。
“听着,这虽然不是正规比赛,但也关乎萨克森男人的脸面。”
莫林用一种战前动员的严肃口吻说道,视线扫过那些满脸泥污的脸庞。
“教导部队,卡恩、巴拉克、拉姆第93步兵团,克洛泽、拉米劳”
这一连串名字念出来,莫林自己心里都爽得不行。
虽然只不过是同名,但这阵容要是放在后世,那可是妥妥的黄金年代德甲豪门配置,现在居然全让自己给凑齐了。
而在对面,那个苏格兰上尉也在大声嚷嚷着布列塔尼亚代表队的名单。
莫林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家伙,对面也不含糊。
“索斯盖特!你给我稳住后防线!别t象个漏勺似的!”
“杰拉德!拿球就给我往前冲!那种重炮轰门你会不会?就象之前咱们挨的那种!”
“还有欧文!跑起来知道吗!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的!赫斯基,你给我去撞开那帮萨克森人!”“好家伙,”莫林在心里暗自吐槽,“这要是放在一百年后,这场比赛的转播费怕不是个天价”随着一声凄厉的哨音一一那是用真正的冲锋哨吹响的,比赛开始了。
那颗破破烂烂的皮球在泥泞的冻土上滚来滚去,二十二个精力过剩的壮汉在后面象疯狗一样追逐。没有裁判,没有边线,甚至连球门也只是用几件堆栈的大衣作为标记。
但这帮人踢得比职业联赛还要投入。
苏格兰人仗着身体强壮,率先利用长传冲吊冲击萨克森人的防线。
而那个名叫赫斯基的黑大个简直就是一辆人形坦克,横冲直撞,直接把萨克森这边的拉米劳撞出去了两米远,然后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又爬起来继续追球。
“黑!犯规!这绝对是犯规!”
“去你的!身体对抗是足球的一环,不爽不要玩!”
场边的“双方球迷’也没闲着,挥舞着帽子或者头盔,用各种方言大声叫骂或者欢呼。
上半场结束,比分定格在3比3。
教导部队1营1连长卡恩作为门将,虽然扑出了好几个必进球,但架不住对面那个叫欧文的小个子实在太灵活,象个泥鳅一样在后卫线里钻来钻去
中场休息时,莫林看着气喘吁吁的队员们,一种名为“技痒’的情绪在他胸口疯狂抓挠。
穿越前,他可是个技术动作不赖的“边路快马’…
现在看着这帮家伙在场上乱踢,他实在忍不住了。
“嘿,那个谁”
莫林叫住了一名已经跑不动的中场士兵,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没拆封的巧克力塞进他手里。“歇会儿,下半场我替你。”
那萨克森士兵一看手里的巧克力,立马乐得找不着北,二话不说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当莫林脱掉大衣、挽着袖子跑进场中央的时候,对面的苏格兰上尉和威尔逊少尉眼珠子都瞪圆了。“该死的,那个萨克森中校上场了!”
苏格兰上尉把手里的酒壶往边上士兵手中一扔,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场里跑。
“威尔逊!别傻站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铲翻一个中校!”
“来了!”
威尔逊少尉也兴奋地吼了一声,跟着冲了进去。
下半场的画风突变。
这已经不仅仅是足球赛了,简直成了“围剿中校’的特别行动。
只要莫林一拿球,对面至少有三个人象饿狼一样扑上来。
尤其是那两个军官,下脚那叫一个黑,完全是奔着把他放倒去的。
但莫林是谁?穿越前他可是人送外号“陆院小c罗”。
“巴拉克,克洛泽!给我压上去!”
莫林一边护着球,一边大声用萨克森语指挥。
“两翼齐飞!把防线拉开!”
他在泥地里踩了个单车,晃过了扑上来的威尔逊少尉,然后用脚后跟把球磕给了插上的巴拉克。就在巴拉克吸引了所有防守注意力的瞬间,莫林鬼魅般地插进了禁区。
“传回来!”
“砰!”
巴拉克反应极快,而且传球路线刁钻,皮球在泥地里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回莫林脚下。
面对着那个气势汹汹扑过来的苏格兰上尉,莫林没有硬碰硬,而是轻巧地用脚尖把球一挑。皮球越过了上尉的大红胡子,也越过了门将的手指,慢悠悠地滚进了用两顶钢盔摆成的球门里。6比5!
“赢了!”
萨克森士兵们发出的欢呼声简直要把天都给掀翻了。
莫林被激动的萨克森士兵抬了起来,高高抛向空中,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比打赢了一场战役还要爽。比赛结束后,没有人愿意立刻回到那阴冷潮湿的土坑里。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满是脚印的烂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享受着这难得的肾上腺素退去后的平静。莫林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旁边是那两个累得象死狗一样的“敌军’军官。
“你也太狠了,中校阁下。”
苏格兰上尉揉着被撞青的小腿,没好气地说道:
“刚才那一下过人,简直是在羞辱我。”
“兵不厌诈,上尉,而且谁叫你们两个盯着我铲?”
莫林拿起军用水壶灌了一口,舒服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你们苏格兰人踢球确实有一套,那种不要命的劲头,我很欣赏”
“那是当然,我们在高地人如果不会拼命,早就被那些布列塔尼亚老爷们给吞得骨头都不剩了。”话题一旦打开,就象决堤的洪水。
莫林也趁着和对方军官交流的机会,中获得了不少关于布列塔尼亚的信息。
比如苏格兰人目前分为了两派,一派极为拥护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而另一派则不屑于布列塔尼亚人的身份
而这些人,也基本都被集中派到了战场上。
北美军团的士兵则是作为殖民地二等公民,希望通过参军战斗的方式,拿到那一纸“一等公民’的证书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家人才能在本土买房子,他们的孩子才能上好的学校,而不会被人叫“殖民地杂种’
莫林看着这两个刚刚还在场上对他下黑脚的男人,心里那种荒谬感更甚了。
为了别人的野心,为了所谓的身份,这群人不得不在这个烂泥坑里互相厮杀
交战双方就这么在无人区里聊了大半天,直到布列塔尼亚的高级军官抵达第二道堑壕视察,发现这个情况后才紧急叫停了这种“通敌’行为。
莫林和萨克森士兵不知道的是,主动提出停火的苏格兰和北美军团的军官,当即就被解除了职务送到后方军事法庭等侯发落。
其他士兵也得到了最严格的命令,除了进攻外,禁止他们再踏出堑壕半步。
否则就当作叛国行为,可以当场击毙。
这场战争,在经过短暂的人性光辉闪铄后,又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