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刚把周叔的探访申请提交成功,口袋里的“证务通”就震动了——是苏晓发来的消息:“快看社区公告!‘美女证(初级)’开始报名了,据说这次放宽了‘面部比例误差’,你要不要试试?”
“美女证?”林默愣住了。她只在赵磊炫耀“帅哥证”时听过类似的词,却没想过还有专门的“美女证”。点开苏晓发来的链接,公告页面跳出来,标题用烫金字体写着:“关于‘美女证(初级)’第三季度报考通知”,下面附着一行小字:“本证件为‘性别特征优化类’附加证,持女生证者可报考,持男生证者需先考‘跨性别审美表达证’方可报名。”
报考条件列了整整三页:
- 基础项:面部符合“w-73区女性审美基准线”距需为眼长15倍±01,鼻高需为面部垂直距离1/3±02);
- 笔试:《人类审美变迁史》《公众形象管理规范》《礼仪表情控制学》,满分100分,80分以上合格;
- 实操:1妆容适配度测试(需在30分钟内完成“日常妆”“正式妆”两种妆容,且妆容风格需与自身面部特征匹配度≥85);2动态仪态展示(包括站姿、走姿、转身角度,需符合“女性优雅仪态数据库”标准参数);
- 附加项:公众认可度调查(在指定商圈随机邀请100名持“基础审美判断证”
“这哪是考证件,简直是考雕塑吧?”她忍不住给苏晓回了条消息。
“可不是嘛,”苏晓秒回,“但你知道吗?持‘美女证’能在申请‘公共活动主持证’时加20分,去‘女性专用车厢’还能坐‘优先座’,连买‘合规化妆品’都能打八折。赵磊说他那个‘帅哥证’更厉害,去餐厅吃饭能优先选靠窗位呢。”
林默想起赵磊练微笑时对着镜子数牙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美”与“帅”的证件,像两只精致的笼子——进去了能得到甜头,却也得按笼子的形状拗姿势。
第二天去学校,“美女证”成了全班讨论的焦点。后排几个女生正围着一张“审美基准线示意图”比画,有人用尺子量自己的眉峰高度,有人对着手机里的“面部扫描app”叹气:“我的下颌角比标准宽了03,肯定没戏了。”
赵磊凑过来,手里转着他的“帅哥证(初级)”,一脸得意:“你们女生就是麻烦,‘美女证’还要考妆容,我们‘帅哥证’实操只考‘发型稳定性’和‘眼神专注度’。不过说真的,林默,你要是报‘美女证’,我可以把我的‘审美辅导师’推荐给你,他能把你眉形修得刚好符合‘0618黄金比例’。”
“我没打算报。”林默摇摇头。
“为什么?”赵磊挑眉,“你现在持女生证,考这个证优势大啊。你看咱们班的李薇,去年考了‘美女证’,现在申请‘校园活动策划证’一路绿灯,据说考官看她证上的‘公众认可度92分’,直接给她加了印象分。”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李薇。那个女生正坐在座位上,对着小镜子调整衣领——她的“穿衣资格证”是b级,领口能有更柔和的弧度,头发也烫成了“合规波浪卷”,脖子上除了女生证,还挂着一张银粉色的卡片,正是“美女证(初级)”。
察觉到林默的目光,李薇转过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标准,嘴角上扬的角度刚好30度,是“美女证实操课”里强调的“亲和力微笑基准”。
“你真的不试试吗?”李薇走过来,声音很轻,“‘美女证’没你想的那么难。笔试我有复习资料,实操的妆容课可以用我的‘化妆权限临时证’——我爸是‘美妆合规检测员’,能申请到额外的化妆品使用权限。”
林默看着她手里的“美女证”,卡面比女生证多了一层镭射膜,在阳光下能折射出“颜值等级:88分”的字样。“这证……真的有用吗?”她问。
“至少在‘公共资源分配’上有用。”李薇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权限说明,“上个月我去申请‘图书馆静音包厢’,前面排了20个人,但工作人员看到我的‘美女证’,直接给我安排了‘优先通道’,说‘高颜值个体的专注度更值得保障’。还有,持‘美女证’去考‘礼仪接待证’,实操分数能自动加5分。”
她顿了顿,笔尖在“劣势”那一栏敲了敲:“但也有麻烦。每个月要去‘形象管理中心’做‘颜值维护检测’,如果皮肤状态、发型、体重偏离报考时的参数超过5,就会被警告;每年还要强制参加至少3次‘公共形象推广活动’,比如社区的‘合规审美宣传’,不去的话,证会被降级。”
林默想起上周在社区广场看到的场景:几个挂着“美女证”“帅哥证”的人站在台上,对着镜头演示“标准微笑”,台下的机器人举着扫描仪,给观众的“审美适配度”打分——凡是表情不符合“基准线”的,都会收到“建议参加审美培训”的提醒。
“听起来像个枷锁。”林默小声说。
李薇笑了笑,合上笔记本:“所有证都是枷锁,只是这副镶了点金边而已。”
下午的“证件实操课”,老师罕见地没讲交通权限,而是投影了“美女证”和“帅哥证”的考核流程。屏幕上,一个女生正在参加“妆容适配度测试”,她的妆容被拆解成十几个参数:眼影晕染范围(需覆盖眼窝2/3±01)、口红饱和度(需在55-65之间)、腮红位置(需在苹果肌最高点±03),机器臂拿着量尺一点点校准,旁边的电子屏实时跳动着“匹配度:78→82→80”。
“这类‘颜值附加证’,本质是‘社会资源精细化分配’的工具。”老师推了推眼镜,“全证世界的资源有限,‘高颜值’被数据证明能提升公共活动效率——比如持美女证、帅哥证者的‘纠纷调解成功率’比普通证持有者高17,‘公众演讲接受度’高23。所以给他们一定的优先权,是符合‘整体效益最大化’原则的。”
“那长得不好看的人,就该被分配更少资源吗?”后排一个女生突然举手,她的“面部特征扫描报告”上标着“不符合审美基准线”,平时总低着头。
老师沉默了几秒,调出另一份文件:“《全证世界第302条补充条例》规定,‘非颜值优势者’可申请‘能力补偿证’,若在‘逻辑思维’‘动手能力’等测试中达到90分以上,可获得与‘美女证’‘帅哥证’同等的优先权。”
课堂陷入沉默。林默看着屏幕上那个被量尺校准妆容的女生,突然觉得她像个精致的人偶——每一根睫毛的角度都符合标准,却看不到一点属于“人”的生动。
放学路上,苏晓拉着林默去了社区的“审美咨询站”。这里的玻璃柜里摆着各种“合规化妆品”,每支口红、每盒眼影上都贴着“适配证等级”:c级只能用哑光款,b级能用水润款,a级才能用带细闪的——而细闪的颗粒直径必须≤001,否则算“违规装饰”。
“你看这个,”苏晓拿起一支浅粉色口红,“这是‘美女证备考专用款’,内置芯片能连接手机app,实时提示你涂的范围是否符合标准。”
林默接过口红,管身上的小字写着:“适用唇形:薄唇(唇峰高度≤5),厚唇者需搭配‘唇部轮廓修正液’使用。”她突然想起李薇的笔记本上写着:“考完美女证后,我把衣柜里所有红色系衣服都扔了——系统说我的肤色更适配‘莫兰迪色系’,穿红色会被记‘形象管理不当’。”
“我还是算了。”林默把口红放回柜台。
走出咨询站,夕阳正斜斜地照在社区的“镜像墙”上。这面墙是“审美教育”的公共设施,能实时扫描路人的面部特征,投射出“优化后的基准线形象”镜像被调整了眉形(弧度增加15°)、眼距(缩短02)、下颌线(收窄03),旁边弹出一行字:“当前形象与美女证基准线匹配度:68,建议进行眉形修正+下颌线按摩训练。”
“你看,连镜子都在逼我们符合标准。”苏晓叹了口气。
林默没说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实的皮肤触感带着一点日晒后的温热,眉骨上有颗小小的痣,是小时候摔倒留下的——这些在镜像里都被“优化”掉了,变成了一张光滑却陌生的脸。
这时,“证务通”提醒她去参加“新持证人适应会”的确认签到。适应会在证务中心302室,林默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二十多个人,每个人胸前都挂着崭新的女生证,浅粉色的卡面在灯光下连成一片。
主持适应会的是位持“高级女性权益指导证”的女士,她的“美女证(中级)”挂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妆容精致得像从镜像墙上走下来的,却在开口时露出了一点温和:“今天我们不聊生育假,聊聊‘附加证’——比如‘美女证’。有多少人收到了报考通知?”
一半的人举起了手。
“我知道你们在犹豫,”女士笑了笑,“我考中级证的时候,每天早上要花45分钟调整妆容,晚上要花30分钟做‘皮肤状态记录’,确实累。但我想说,规则给你的枷锁,有时也能变成武器。”
她调出一组数据:“去年,持美女证的女性在‘职场晋升纠纷’中的胜诉率比普通证持有者高29,因为‘公众形象评分’被纳入了‘可信度评估’;在申请‘独居安全保障’时,持美女证者能优先获得智能监控设备,因为系统判定‘高颜值者更易成为侵害目标’——听起来荒诞,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女生举手:“可这不是在鼓励‘以貌取人’吗?”
“全证世界本来就是‘以证取人’,”女士摊开手,“‘证’不过是把‘取人’的标准写在了纸上。你可以不考‘美女证’,但你要知道,那些考了的人,手里多了一张牌——哪怕这张牌上画的是陷阱。”
适应会中场休息时,林默去走廊透气,看到李薇也在。她正对着窗户补口红,动作熟练得像在执行程序。
“你也来了?”林默走过去。
“嗯,来听‘美女证权益解读’。”李薇抿了抿唇,镜子里的唇线刚好落在“标准范围”内,“我打算考中级证,需要指导证持有者的推荐信。”
“中级证要考什么?”
“除了笔试和实操,还要考‘危机公关’。”李薇放下口红,“比如被人质疑‘颜值造假’时,怎么用‘形象维护话术’回应;被要求参加不想去的推广活动时,怎么用‘权益条款’拒绝——说白了,就是教你怎么戴着枷锁跳舞。”
她看着窗外,社区的“证监机器人”正在给一棵歪了的树“矫正”,机器臂一点点把树干推直,直到符合“公共绿化基准线”。“你看那棵树,”李薇突然说,“它肯定不想被掰直,但不掰直,就会被判定‘影响市容’,直接砍掉。”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适应会最后,指导证女士给每个人发了一张“性别证附加权益清单”,其中“美女证”那页的末尾,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所有标准都是人定的,包括‘美’的标准。”
林默把清单折起来,放进证盒里。她想起周叔的儿子说的“多几张让人舒服的证”,突然觉得,“美女证”或许不是让人舒服的那种——它让人在镜子前焦虑,在扫描仪前紧张,在每一次微笑时都计算角度,可它也让李薇这样的人,在冰冷的规则里找到了一点生存的缝隙。
回家的地铁上,林默又走进女性专用车厢。这次她注意到,车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没挂“美女证”的阿姨,她的头发花白,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正低头给怀里的孙子织毛衣。毛衣的针脚歪歪扭扭,不符合“公共手工制品规范”,但孩子抓着毛衣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阿姨看到林默,举了举手里的毛线:“这是我用‘手工临时权限证’申请的线,颜色不太合规,但孩子喜欢。”
林默笑了笑:“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阿姨摇摇头,“不能考‘编织资格证’,只能自己家里穿穿。”她顿了顿,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考过‘美女证’,笔试过了,实操没过——考官说我的笑容‘不够甜’,像‘苦荞麦’。”
“苦荞麦也有它的味道啊。”林默脱口而出。
阿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花:“小姑娘说得对,可这世界只认‘蜂蜜’的标准。”
地铁到站时,阿姨抱着孙子下车,走之前塞给林默一个用毛线勾的小兔子。兔子的耳朵一长一短,眼睛是歪的,连“基础手工合格线”都够不上,但捏在手里软软的,带着一点体温。
林默把小兔子放进证盒,和浅粉色的女生证放在一起。卡片的金属边缘有点凉,兔子的毛线却暖暖的。
回到家,妈妈陈兰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她的“做饭许可证(b级)”在灯光下泛着光。看到林默回来,她扬了扬手里的鸡蛋:“今天的鸡蛋是‘优质蛋白认证款’,你的吃饭证c级刚好能吃,我多煮了一个。”
林默坐在餐桌旁,看着妈妈精准地往粥里撒盐(≤5l/份),突然问:“妈,你年轻时考过‘美女证’吗?”
陈兰的手顿了一下,盐罐的出盐口停在半空:“考过,实操没过。考官说我系围裙的姿势‘不够优雅’,不符合‘家庭女性形象基准’。”她笑了笑,把盐罐放下,“当时还哭了好久,现在想想,幸亏没过——不然哪有时间练做饭,早就天天对着镜子描眉毛了。”
林默想起妈妈的“做饭许可证”上,贴着一张小小的贴纸,是林默小时候画的,画得歪歪扭扭,却一直没被撕掉。在全证世界里,这大概是唯一“不合规”却被允许存在的东西。
晚饭后,林默打开“证务通”,苏晓又发来消息:“‘美女证’报名截止前最后一天,真的不试试?”
她点开报名页面,看着“面部比例误差允许范围”那一行,手指悬在“确认报名”按钮上。窗外的“镜像墙”还亮着,投射出她被优化过的脸——眉形更弯,眼距更近,下颌更尖,像个完美的陌生人。
林默关掉页面,把那个毛线小兔子放在床头柜上。兔子歪着的眼睛好像在对她笑,笑那些用尺子量笑容的机器,笑那些给颜值打分的扫描仪,笑这个把“美”变成证件的世界。
她摸了摸胸前的女生证,浅粉色的卡面没有镭射膜,没有“颜值等级”,只有一行简单的字:“性别标识:女。”
也许这张证也是枷锁,也许这个世界的规则永远冰冷,但至少此刻,她可以选择不戴那副镶金边的枷锁。她可以让自己的眉毛长在本来的位置,让笑容想弯多少度就弯多少度,让手里的毛线兔子永远歪着眼睛——这些“不合规”的瞬间,像散落在证件丛林里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脚下的路。
“证务通”又震动了,是适应会指导老师发来的消息:“无论是否报考附加证,记住:你的价值,从来不在证上的数字里。”
林默笑了笑,给老师回了个“谢谢”,然后把手机放在一边。明天她要去图书馆申请“安静区使用权”,用苏晓说的“女生证优势”;下周她要开始看《女性驾驶习惯指南》,为考驾驶证做准备;至于“美女证”,也许有一天她会去考,也许永远不会——但这一次,她想自己说了算。
窗外的“镜像墙”终于暗了下去,月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证盒里的女生证和那个歪耳朵的毛线兔子。全证世界的规则还在运转,证件的碰撞声还在继续,但林默知道,在那些被规则遗忘的角落,藏着比“美女证”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妈妈粥里多放的那半勺盐,比如阿姨手里歪歪扭扭的毛线,比如她自己此刻,终于能安心呼吸的、不被扫描的空气。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