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巷的夜，比城南安静得多。
没有彻夜不息的喧嚣，没有暗巷中的鬼祟交易，只有偶尔响起的剑鸣——那是天剑门弟子夜间练剑时，剑气与剑鞘摩擦产生的清越声响，如同某种规律的更鼓，提醒着这条巷子真正的掌控者是谁。
陈记客栈坐落在巷尾，是座不起眼的两层木楼。老板老陈是个瘸腿的独眼老者，炼气九层修为，据说是年轻时替天剑门某位执事挡了一剑才落下的残疾，因此得了在这条巷子开客栈的许可。他话不多，收了白云的信和灵石后，便将陆玄霄和狐小七安排到二楼最里间——一间窗户正对着天剑门山门方向的小屋。
房间狭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两个蒲团外再无他物。但墙壁上刻着简易的隔音和防护阵纹，虽只是炼气级别，却也聊胜于无。
“这里是安全的。”老陈离开前，用独眼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但记住，在天剑门眼皮底下，别惹事，别暴露，别让人注意你们。每天卯时、午时、酉时，巡巷的剑卫会经过三次，那时候最好在房间里待着。”
门关上后，陆玄霄立刻布下自己的警戒阵法，又将道心镜取出，镜面朝外悬在窗前——不是用来感应残片，而是作为预警。四块残片融合后，道心镜对恶意和探查的敏感度提升了数倍，若有神识扫过，镜面会第一时间示警。
做完这些，他才在蒲团上坐下，看向狐小七：“你的伤势如何？”
在客栈那一战，狐小七虽逼退了中年文士，但强行催动三尾狐火对抗金丹中期修士，反噬不小。此刻她脸色略显苍白，气息也比平时弱了一截。
“无大碍，调息几日就好。”狐小七盘膝坐下，取出一枚淡粉色的丹药服下，“倒是你，刚才那分身之术消耗不小吧？我感应到你神魂波动很剧烈。”
陆玄霄没有否认：“新领悟的能力，还不熟练。不过这一战也让我明白，金丹初期在黑云城……太弱了。”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清醒认知。
幽冥殿随便派来的三个执事，就有一个金丹中期、两个金丹初期。若非狐小七的狐火克制幽冥功法，加上对方轻敌，胜负难料。而据白云所说，幽冥殿在黑风域的势力比表现出来的更强，真正的高手都隐藏在暗处。
更别提天剑门了。光是巡城的剑卫队长就有金丹后期修为，那些坐镇山门的长老，至少是元婴期。
想要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寻找第五块残片、应对幽冥殿的追杀，金丹初期的修为远远不够。
“我需要突破。”陆玄霄看向狐小七，“就在这几天。”
狐小七一怔：“现在？在这里？太冒险了吧！突破时的灵力波动会惊动很多人！”
“所以需要你帮我护法。”陆玄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阵盘，正是之前在客栈布置简易传送阵的那个，“我修改了阵纹，现在它能形成一个小型‘锁灵阵’，可以将突破时的灵力波动压制在房间内。只要不是元婴修士刻意探查，应该发现不了。”
他又取出四块中品灵石，嵌入阵盘四角：“阵盘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足够我突破了。”
狐小七看着他手中的阵盘和灵石，又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我为你护法。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停止突破，保命要紧。”
“放心。”陆玄霄开始布阵。
阵盘激活后，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膜从阵盘上升起，如同倒扣的碗，将整个房间笼罩。光膜表面流转着复杂的符文，将房间内的灵气流动完全锁死，外界感知进来，只会觉得这里空无一物。
陆玄霄在光膜中央盘膝坐下，取出道心镜置于膝上。
突破金丹后期，对寻常修士来说至少需要数年积累，甚至数十年。但他不同——四块道心镜残片融合后，残片中蕴含的星辰本源之力还有大半未炼化。那是陨星兽守护了万年的积累，足以支撑他从金丹初期突破到后期，甚至冲击巅峰。
更重要的是，道心镜能帮他稳固道心，抵御心魔。
金丹期的突破，每一次都是对道心的考验。初期到中期还好，中期到后期却是一道坎——许多修士卡在这里，不是因为灵力不足，而是道心不够坚定，无法驾驭暴涨的力量。
但对陆玄霄来说，这反而不是问题。
他闭上眼睛，灵力开始运转。
《道心通明诀》在体内缓缓流动，这是道心宗的基础功法，虽品阶不高，却中正平和，最适合打根基。随着功法运转，丹田中的金丹开始微微震颤，表面浮现的银色纹路愈发清晰——那是星辰之力与金丹融合的标志。
陆玄霄没有急于冲击瓶颈，而是先将灵力运行了三个大周天，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然后，他开始引动道心镜中的星辰本源。
镜面亮起温润的银光，光芒如同实质的流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入经脉。那不是普通的灵力，而是经过道心镜提炼、精纯到极致的星辰本源，每一缕都蕴含着磅礴的能量。
本源入体，陆玄霄浑身一震。
经脉传来撕裂般的胀痛，那是能量太过庞大、经脉不堪负荷的表现。他咬牙坚持，《道心通明诀》全力运转，引导着星辰本源沿着特定路线循环、炼化、融入金丹。
丹田中，金丹开始疯狂旋转。
每旋转一圈，就壮大一分。鸡蛋大小的金丹，逐渐膨胀到鹅蛋大小，颜色也从暗金色转为亮金色，表面的银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在金丹表面游走、交织，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星辰图案。
而与此同时，陆玄霄的识海也在发生变化。
道心镜影在识海中光芒大放，镜面倒映出他自身的道心。那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水平静无波，映照着天空的星辰——这是道心稳固的象征。
但在湖泊深处，却有几道阴影潜伏：父母被害的仇恨、对林婉儿的遗憾、对楚山托付的责任、以及对幽冥殿的杀意……这些都是他的心魔，平时被道心镜镇压着，此刻在突破的关键时刻，开始蠢蠢欲动。
“静。”
陆玄霄心中默念。
镜面光芒更盛，清澈的湖水泛起涟漪，将那些阴影一一抚平。他不是要消灭这些心魔——有些执念，本就是道心的一部分。他要做的，是理解、接纳、然后放下。
父母之仇要报，但不应被仇恨蒙蔽双眼；
林婉儿已成过往，祝福就好；
楚山的托付，他会用行动完成；
至于幽冥殿……挡路者，斩之便是。
心念通达，道心愈发清澈。
金丹的旋转速度达到极致，丹田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不是碎裂，而是某种无形的枷锁被打破了。
瓶颈，破！
金丹猛然膨胀一圈，从鹅蛋大小增长到拳头大小！金光大放，将整个丹田照得如同白昼！表面的星辰图案彻底成型，那是一个完整的四象星图，对应着四块道心镜残片！
灵力总量暴涨一倍！经脉拓宽五成！神识覆盖范围从八十里提升到一百二十里！
金丹后期，成！
但这还没完。
残存的星辰本源仍在涌入，推动着修为继续攀升。后期稳固、后期小成、后期大成……最终在接近巅峰的位置，才缓缓停下。
陆玄霄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带着点点星光，在空气中凝聚成一朵小小的星云，盘旋了三息才散去。
突破完成了。
从金丹中期到后期，只用了一夜时间。
他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握了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爆鸣。现在的他，灵力总量是突破前的两倍半，神识强度提升五成，对道心镜的掌控也更精细了。更重要的是，星辰本源与金丹彻底融合，他的灵力中自带了一丝星辰属性，对幽冥、阴邪类功法有天生的克制。
“恭喜。”狐小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结束调息，正静静看着陆玄霄，眼中满是复杂：“一夜突破一个小境界……陆玄，你这速度，说出去会吓死人的。”
陆玄霄收敛气息，将修为伪装回金丹中期——这是道心镜的新能力，跨境界伪装更轻松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才道：“借助了外物罢了。若是靠自己苦修，至少需要三五年。”
“外物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狐小七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天剑门山门方向，“你现在金丹后期，加上那面镜子，对上金丹巅峰也有一战之力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玄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拿起道心镜。
突破之后，镜面有了新的变化。
四道裂痕依旧，但指向东北方向的那道裂痕，此刻竟延伸出了一条极细的银线。银线穿透镜面，指向虚空中的某个方位，同时一段模糊的信息涌入陆玄霄识海：
“天道宗……灵界分舵……第五……”
信息残缺不全，但关键部分很清晰——第五块残片，在天道宗灵界分舵！
陆玄霄瞳孔微缩。
天道宗！那是他在凡界时就打过交道的宗门，执法长老苏清瑶还与他有过合作约定。但灵界分舵……那可是灵界顶尖势力之一，实力比黑风域的天剑门只强不弱！
“第五块残片，在天道宗。”他将信息告诉狐小七。
狐小七脸色一变：“天道宗？他们的灵界分舵在‘九天灵域’，距离黑风域至少百万里！中间隔着三个大域，就算用传送阵，也得辗转数月！”
她顿了顿，皱眉道：“而且天道宗和天剑门不同。天剑门是剑修宗门，相对纯粹；天道宗却是综合型大宗，内部分支繁杂，规矩森严。想混进去找东西，比登天还难。”
陆玄霄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之前说，星核碎片还能撑十二天？”
“嗯，十二天内必须回到青丘，用族中秘法封存，否则本源流失三成以上。”
“从这里到青丘狐族，需要多久？”
“如果全速赶路，用我们狐族的秘密传送点，五天就能到。”狐小七看向他，“你想让我先回族里？”
陆玄霄点头：“星核碎片对你很重要，不能耽误。你先回去处理碎片，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天道宗的情况。尤其是他们灵界分舵最近有什么动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有没有什么可以混进去的机会。”
狐小七明白了：“你想等我回来，再一起去天道宗？”
“不。”陆玄霄摇头，“你回族后，不用急着回来。我需要时间在黑云城继续提升实力，同时调查幽冥殿的动向。等我觉得准备充分了，会去青丘找你汇合。”
他看向狐小七：“这一路走来，你帮了我很多。但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卷入不必要的麻烦。星核碎片处理后，你可以选择留在族中修炼，等我消息。”
狐小七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陆玄，你这个人啊……有时候聪明得可怕，有时候又傻得可爱。”
她走到陆玄霄面前，仰头看着他：“我狐小七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星核碎片我要，帮你找残片我也要。五天来回，十天后，我会回到黑云城。到时候，希望你已经想好了去天道宗的办法。”
不等陆玄霄回答，她已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我现在就出发。这间房我续了半个月，你可以继续住。记住，黑云城看似安全，实则暗流涌动。幽冥殿不会善罢甘休，天剑门也不是善茬。在我回来之前，别惹事，别暴露，好好修炼。”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粉色玉符，递给陆玄霄：“这是我们狐族的‘同心符’，改进版。千里之内，可以传讯三次。有急事就用它联系我。”
陆玄霄接过玉符，入手温润。他看着狐小七忙碌的背影，最终只说了一句：“一路小心。”
“你也是。”狐小七收拾完毕，推开窗户，回头冲他一笑，“十天后见。”
她化作一道粉色流光，消失在夜色中。
陆玄霄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晨光，才关上窗户，重新坐回蒲团。
道心镜在膝上微微发烫，镜面中，那道指向天道宗的银线愈发清晰。
第五块残片……
天道宗……
苏清瑶……
无数思绪在脑中翻涌，最终化为一个清晰的计划。
他需要更详细的情报，需要更周全的准备，也需要……更强的实力。
金丹后期还不够。
至少要金丹巅峰，甚至……冲击元婴！
陆玄霄闭上眼，开始巩固刚突破的修为。
窗外，剑鸣巷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在道心镜上。
镜面倒映着他沉静的脸，也倒映着窗外那座巍峨的剑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