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城的城墙比清风镇高了不止一倍。
站在城前三里处的官道上仰头望去，三十丈高的青黑色城墙如同横卧的巨龙，墙砖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防御阵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城墙每隔百丈便耸立着一座箭塔，塔顶有修士持弩警戒，弩箭上隐约流转的灵力波动显示那绝非凡品。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城门上方悬浮的那柄巨剑虚影。
剑长十丈，通体银白，剑身缠绕着细密的雷霆纹路。虚影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便洒落无数细碎剑芒，这些剑芒落入城墙阵纹中，化作更精纯的防御能量。即使隔着三里距离，陆玄霄也能感受到那股凌厉无匹的剑意——那是属于元婴剑修的意志烙印！
“天剑门的‘镇城剑印’。”狐小七低声介绍，语气中带着敬畏，“黑云城由天剑门主导，这剑印是当年天剑门一位元婴后期剑修留下的，据说全力激发时，可斩元婴初期修士。三百年来，靠着这剑印，黑云城经历了十七次兽潮和三次邪修围攻，从未被攻破过。”
陆玄霄微微点头。他的目光更多落在城门口。
与清风镇松散的管理不同，黑云城的入城检查严格得近乎苛刻。三座城门只开了中间一座，门前排着三条长队，每条都有近百人。十几名身穿银白剑袍的修士正在逐一检查，他们胸前绣着小小的飞剑标志，正是天剑门的外门执事。
检查的内容包括：身份令牌、修为登记、储物袋抽查、甚至还有一道检测邪功的血气法阵。陆玄霄看到，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散修被法阵检测出血煞之气，当场被两名执事拿下，押往城墙内侧的执法堂。
“黑云城严禁修炼邪功，严禁无故厮杀，严禁在城内御剑飞行。”狐小七继续道，“违反者轻则驱逐，重则当场格杀。天剑门执法队有先斩后奏之权。”
“但也有例外，对吧？”陆玄霄忽然道。
狐小七挑眉：“你怎么知道？”
陆玄霄指向城墙上某处。那里有一片区域，阵纹明显比其他地方稀疏，且有几队穿着各异、气息驳杂的修士自由进出，天剑门的执事对他们视而不见。
“那里是‘三不管地带’。”狐小七压低声音，“黑云城虽由天剑门主导，但城内势力盘根错节。青木宗、万宝楼、黑煞盟、甚至幽冥殿，都在这里有据点。天剑门与各方有不成文的约定：只要不在明面上违反城规，不在城内大规模厮杀，一些小动作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顿了顿：“当然，前提是别惹到天剑门的人。据说五十年前，幽冥殿一个分舵主在城里暗杀了一位天剑门内门弟子，第二天整个分舵就被连根拔起，分舵主的人头挂在了城门上，晾了整整一个月。”
两人说话间，已排到队伍前列。
轮到他们时，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执事抬起眼皮：“姓名，来历，修为，入城目的。”
“陆玄，散修，金丹初期，游历采购。”陆玄霄平静道，同时递过早已准备好的身份令牌——这是他在清风镇时通过散修联盟办理的正式令牌，虽然只是最低级的“游历令”，但手续齐全，查不出问题。
执事接过令牌，插入一个玉盘状的检测法器中。玉盘亮起绿光，显示令牌真实有效。他又看了陆玄霄一眼，突然抬手打出一道探查灵光。
这是常规检查，用来确认修为是否与登记相符。陆玄霄早有准备，将修为控制在金丹初期水准，不多不少。
“可以了。”执事点头，在令牌上盖了一个临时印记，“此印有效期三十日，到期需到城东‘外务司’续期。下一个。”
轮到狐小七时，她递上的是一枚青玉令牌，上面刻着狐族特有的云纹。
“青丘狐族？”执事神色微动，检查得更加仔细。片刻后，他归还令牌，语气客气了些：“狐族贵客，请自便。若需向导或协助，可至城南‘妖族办事处’。”
两人顺利入城。
踏入城门的一瞬间，喧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宽阔的青石街道足以容纳八辆马车并行，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卖法器的、卖丹药的、卖符箓的、卖灵兽的，甚至还有专门提供修炼静室和灵脉租赁服务的客栈。行人如织，有御风而行的修士，有骑着灵兽的妖修，还有驾着法器的宗门弟子，修为从炼气到金丹应有尽有，一派繁华景象。
但陆玄霄敏锐地注意到，这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道心镜影悄然展开，镜光映照出街道上形形色色修士的道心波动：
那个正在与掌柜讨价还价的青袍修士，道心中满是算计——青木宗外门执事，来采购一批炼制筑基丹的药材；
街角那个看似闲逛的黑衣大汉，目光时不时扫过行人储物袋——黑煞盟外围成员，在物色肥羊；
茶楼上凭窗而坐的锦袍老者，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万宝楼鉴宝师，似乎在等待什么交易；
甚至人群中，还有几道刻意收敛却难掩阴冷的气息——幽冥殿的探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身着银白剑袍、三五成群巡逻的修士。他们步伐整齐，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凌厉剑意。所过之处，无论是散修、宗门弟子还是妖修，都自觉让开道路，眼中带着敬畏——那是天剑门的巡城剑卫，黑云城真正的掌控者。
“先找地方落脚。”陆玄霄传音道，“我们需要时间了解情况，制定下一步计划。”
狐小七点头：“我知道一家客栈，老板是我们狐族的远亲，相对安全。”
她领着陆玄霄穿街过巷，避开主街的喧嚣，来到城南一片相对僻静的街区。这里的建筑风格明显不同，更多使用木材和石材，屋檐下挂着风铃和狐形灯笼，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是妖族的聚居区。
“云来客栈”的招牌挂在门楣上，字迹秀雅。推门而入，大堂不算大，但布置得雅致温馨。柜台后坐着一位看似三十许人的美妇，她正在低头算账，听到门铃声抬起头，看到狐小七时眼睛一亮。
“小七？你怎么来黑云城了？”美妇起身迎出，语气熟稔中带着关切。
“云姨。”狐小七笑着挽住美妇的手臂，“我带个朋友来住几天。这是陆玄，这是我族姨白云。”
白云的目光落在陆玄霄身上，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她金丹中期的修为，竟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气息确实是金丹初期，但总感觉藏了什么。不过她很快收起疑虑，笑道：“既然是七儿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要几间房？”
“两间上房，安静些的。”狐小七道，“另外，云姨，最近城里……没什么异常吧？”
白云神色微敛，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这才低声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也来得不是时候。”
她看了眼门外，确认无人注意，继续道：“三天后，天剑门要举办‘黑风论剑大会’。说是论剑，实则是黑风域各大势力重新划分利益的谈判。青木宗、万宝楼、黑煞盟，甚至妖族几大部落都会派代表参加。这几天城里鱼龙混杂，各方都在暗中布局。”
陆玄霄心中一动：“幽冥殿呢？”
白云脸色微变：“幽冥殿在明面上不敢来，但暗地里……我听说，他们已经派人混进来了，目标可能是天剑门珍藏的某件宝物。这几天巡城剑卫查得特别严，就是在防备他们。”
她顿了顿，看向狐小七：“七儿，你这次来，不会也是冲着论剑大会吧？族长知道吗？”
“我是来找人的。”狐小七含糊道，“云姨放心，我有分寸。”
白云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取出两枚房间玉牌：“三楼最里面的两间，已经布好禁制。需要什么尽管说，但记住——在黑云城，谨慎是第一位的。”
两人接过玉牌上楼。
房间确实不错，宽敞明亮，陈设雅致，更重要的是禁制完善，从外面完全探查不到内部情况。
陆玄霄布下自己的警戒阵法后，才在桌前坐下，取出道心镜。
镜面在灵力催动下泛起涟漪，四道裂痕中，指向东北方向的那道微微发亮——第五块残片的感应，就在黑云城内某个方位，而且距离不远！
“在城里？”狐小七也感应到了，凑过来看，“能确定具体位置吗？”
陆玄霄摇头：“感应很模糊，似乎被什么阵法屏蔽了。但肯定在天剑门控制的核心区域，否则不会这么难定位。”
他收起道心镜，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夜幕渐临，华灯初上。黑云城的夜晚比白天更繁华，也更危险。街道上人流不减反增，各色遁光在低空划过，那是被允许在夜间短距离御剑的修士。而暗巷中，偶尔能看到快速闪过的黑影，那是见不得光的交易或算计。
远处，城中心的天剑门山门巍峨耸立，灯火通明。那是黑云城最高的建筑，也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
“三天后的论剑大会……”陆玄霄喃喃道，“或许是个机会。”
“你想混进去？”狐小七皱眉，“太危险了。天剑门的山门，元婴修士都不敢硬闯。”
“不是硬闯。”陆玄霄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幽冥殿的目标真是天剑门的某件宝物，那么论剑大会期间，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吸引过去。那时候，某些地方的守卫也许会……相对松懈。”
狐小七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趁乱行事？”
“只是备选方案。”陆玄霄道，“当务之急是摸清城内的势力分布，找到第五块残片的具体位置。另外……”
他看向狐小七：“你的星核碎片，还能撑多久？”
狐小七取出玉盒检查：“十二天。如果十二天内回不到青丘，本源会流失三成以上，价值大减。”
“时间够了。”陆玄霄沉吟道，“三天论剑，三天准备，三天行动，还有三天余量。我们先在城里打探消息，等论剑大会开始后再行动。”
两人商议妥当，各自回房休息。
陆玄霄盘膝坐在蒲团上，却没有立刻入定。
道心镜在识海中缓缓旋转，镜面映照着黑云城的万千气息。这座城池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而他要做的，是从这头巨兽口中，取走它守护了不知多少年的宝物。
窗外，一轮明月升上中天。
月光洒在青黑色的城墙上，将天剑门山门映照得如同仙宫。
而在山门深处的某个秘境中，第五块道心镜残片正静静悬浮，等待着它的主人。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