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灰岩镇向东七百里，地势逐渐平缓，荒凉的戈壁被稀疏的灌木和低矮的树林取代。根据兽皮地图标注，再往前三百里，便是黑风域西部最大的散修聚集地之一——清风镇。
陆玄霄放慢了御剑速度，收敛气息，将修为稳稳压制在金丹初期。在灵界，金丹修士虽不算顶尖，但也足够获得一定尊重，同时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道心镜影在识海中缓缓旋转，镜光内敛，只保留最基本的预警功能。
两个时辰后，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出现在视野尽头。
与灰岩镇的粗犷简陋不同，清风镇的城墙高达十丈，由青灰色的岩石砌成，表面刻有简单的防护阵纹。城门口有修士守卫，统一穿着深青色劲装，胸口绣着一片青叶——那是“清风会”的标志，此地最大的散修组织。
排队入城的修士不下百人，修为从炼气到筑基不等，偶尔也有几道金丹气息。陆玄霄注意到，这些修士的衣着、法器、甚至神态举止，都与凡界修士有明显区别。
凡界修士大多衣着朴素，法器实用为主，眉宇间常带着为资源奔波的疲惫或为修为焦虑的急躁。而眼前这些灵界修士，哪怕只是炼气期，衣着也相对光鲜，法器上灵光流转，神态中自然带着一种优越感——那是身处更广阔天地、享受更浓郁灵气、接触更高深传承所带来的底气。
“下一个！”守卫不耐烦地喊道。
轮到陆玄霄时，守卫瞥了他一眼，感应到金丹气息后，态度稍微客气了些：“前辈是第一次来清风镇？入城费十块中品灵石，若是常住或经商，需额外办理身份令牌。”
陆玄霄取出灵石缴纳，同时问道：“身份令牌如何办理？”
“去镇中心的‘清风阁’，那里有专人负责。”守卫递过一枚临时通行玉牌，“凭此牌可在镇内停留三日，三日后需续费或办理正式令牌。”
陆玄霄点头，接过玉牌踏入城中。
街道宽阔整洁，青石板铺就，两侧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的东西也比灰岩镇丰富得多：成品的丹药、成套的法器、完整的功法玉简、甚至还有专门提供修炼静室和灵脉服务的客栈。
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比城外又高了三成。显然镇子地下有灵脉分支，且布有大型聚灵阵法。
陆玄霄沿着主街缓步行走，神识如水般铺开，收集着四周的信息。
“……听说没有？‘天剑门’前几天在黑风山脉深处发现了一处古修洞府，据说里面有元婴修士的传承！”
“切，消息早过时了。那洞府根本就是个陷阱，天剑门折了三个金丹，连元婴长老都受了伤。现在黑风域几大势力都在观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我说，还是‘陨星湖’那边实在。星潮退却就在这几天，听说‘万宝楼’已经派了三位鉴宝师过去，黑煞盟、青木宗、甚至妖族都有人现身……”
“妖族？它们也敢来掺和？”
“嘘！小声点！黑风域和妖族的‘万妖岭’接壤，平时互不侵犯，但真要碰上妖族强者，咱们这些散修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陆玄霄心中微动，在一家名为“知味轩”的酒楼前停下脚步。酒楼三层，生意兴隆，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他走进一楼大堂，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小二很快迎上来，是个炼气后期的少年，态度恭敬：“前辈要点什么？本店的‘清风醉’和‘红烧灵犀肉’是招牌。”
“一壶清风醉，两样小菜。”陆玄霄抛出一块中品灵石，“剩下的赏你。”
小二眼睛一亮，麻利地收起灵石，很快端上酒菜，还额外送了一碟灵果：“前辈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陆玄霄抿了口酒，酒液清冽，入腹后化作一股温和的灵力散开，确实比凡界的灵酒高出一个档次。他一边品尝，一边留意着大堂内的交谈。
酒楼里修士众多，大致可分为几类：
靠门口几桌是典型的散修打扮，衣着混杂，法器参差不齐，大声谈论着最近的狩猎收获和遗迹传闻；
中间几桌明显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统一穿着淡绿色长袍，举止相对规矩，话题多围绕宗门任务和修行心得；
最里面一桌则是几个气息彪悍的佣兵，甲胄染血，身边放着沉重的兵器，低声讨论着某个护送任务的细节；
而在二楼雅座，隐约能感应到几道金丹气息，谈话内容被禁制隔绝，但偶尔泄露出的只言片语，都涉及“陨星湖”“古禁制”“星陨砂”等关键词。
“……所以说，凡界来的修士，再怎么天才，到了灵界也得从头开始。”邻桌一个中年散修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说道，“我三年前在黑风域边境见过一个凡界金丹，嘿，那叫一个傲！结果呢？被咱们这儿一个筑基后期的体修三拳打趴下！”
同桌有人附和：“可不是么！凡界灵气稀薄，功法残缺，传承断绝。能在那种地方修成金丹，确实不容易，但跟咱们灵界一比……啧，就是土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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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近好像来了不少凡界修士？”另一人插话，“我听说‘幽冥殿’在凡界吃了大亏，好像是被一个身怀重宝的凡界修士给坑了，正满世界追杀呢。”
“幽冥殿？”中年散修嗤笑，“那群阴沟里的老鼠，也就敢在凡界逞威风。真要来灵界，黑煞盟第一个不答应！”
陆玄霄默默听着，神色平静，但心中已对灵界的势力格局有了初步印象。
从这些散修的交谈中，可以提炼出几个关键信息：
一、灵界修士普遍看不起凡界修士，认为那是“穷乡僻壤”，功法传承残缺，战力低下。
二、黑风域主要势力有：以“黑煞盟”为代表的散修联盟，以“天剑门”“青木宗”为代表的宗门势力，还有神秘低调但实力雄厚的“万宝楼”。此外，妖族在边境也有影响力。
三、幽冥殿在灵界似乎不敢明目张胆活动，至少在黑风域，要受到本土势力的制约。
四、陨星湖确实是近期焦点，各方势力都在关注。
正思忖间，酒楼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三名修士大步走入。为首者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文士，筑基后期修为，身穿月白长衫，手摇折扇，看似儒雅，但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皆是筑基中期，气息沉稳，显然训练有素。
“是‘万宝楼’的执事！”有人低呼。
中年文士目光扫过大堂，在陆玄霄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径直走向柜台。他对掌柜低语几句，掌柜连忙点头哈腰，引着他上了三楼。
陆玄霄心中微动。万宝楼——这个在柳明情报中被列为“神秘低调但实力雄厚”的势力，居然在清风镇也有分号？
他正考虑是否要接触一下万宝楼，酒楼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次来的是一队黑衣修士，胸口绣着狰狞鬼首，正是黑煞盟的人！为首者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金丹初期修为，气息狂暴，显然刚经历过战斗，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徐猛？”有人认出来人，“他不是在陨星湖那边吗？怎么回来了？”
徐猛大步踏入酒楼，声如洪钟：“掌柜的！上好酒好肉！兄弟们刚宰了一头‘铁甲犀’，正饿得慌！”
酒楼掌柜慌忙迎出：“徐爷稍等，马上安排！”
徐猛带着手下在中央大桌坐下，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当看到陆玄霄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说什么，转而和手下大声谈笑起来。
“大哥，这次收获怎么样？”一个黑煞盟修士问道。
“还行。”徐猛灌了口酒，“弄到了三斤‘星纹铁’，还捡了件破损的古法器。不过晦气的是，碰上了青木宗的人，差点打起来。”
“青木宗也敢跟咱们抢？”
“哼，他们来了两个金丹，咱们就我一个，暂时忍了。”徐猛冷笑，“不过盟里已经调人了，等‘独眼狼’徐彪师兄一到，咱们再跟他们算账！”
听到“徐彪”这个名字，陆玄霄心中一动——正是他在灰岩镇遇到的那个黑煞盟金丹。
看来黑煞盟对陨星湖势在必得，已经调集了不止一位金丹修士。
“对了。”徐猛突然提高声音，“盟里刚传来消息，让弟兄们留意一个从凡界来的金丹修士，特征是用剑，可能身怀古宝。谁有线索，赏五千上品灵石！”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五千上品灵石！足够一个筑基修士修炼到金丹的资源！
“凡界来的金丹？还身怀古宝？”有人疑惑，“徐爷，具体什么特征？”
“不清楚，只知道是最近一个月内通过空间通道偷渡来的。”徐猛咧嘴一笑，“盟主怀疑，此人可能就是幽冥殿在凡界追杀的那个身怀重宝的修士。若真是他……嘿嘿，那古宝的价值，可不止五千灵石。”
陆玄霄面不改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却已警惕到极点。
黑煞盟居然也在找他？而且和幽冥殿有联系？
这可不是好消息。
他悄悄催动道心镜影，镜面映照出徐猛的道心——贪婪、暴戾、以及对盟主命令的绝对服从。看来黑煞盟主和幽冥殿之间，确实有某种合作关系。
“得尽快离开清风镇。”陆玄霄暗道。
继续留在这里，风险太大。徐彪很可能已经将他的特征传回黑煞盟，虽然他现在易了容，但金丹剑修的特征太明显，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很容易暴露。
他放下酒杯，准备结账离开。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万宝楼那位中年文士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卫，手中多了一个锦盒。他目光扫过大堂，最终落在陆玄霄身上，微微一笑，径直走来。
“这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中年文士拱手，态度客气。
陆玄霄眼神微凝：“阁下是？”
“在下万宝楼执事，姓文。”文执事递过一枚玉牌，上面刻着“万宝”二字，背面是复杂的防伪阵纹，“见道友气度不凡，似非本地修士，故想结交一二。”
陆玄霄接过玉牌查验，确是真品。他略一沉吟，点头：“可。”
两人出了酒楼，文执事引着陆玄霄来到街对面一座三层阁楼前。阁楼门匾上写着“万宝楼”三个鎏金大字，字体古朴，隐有道韵。
进入阁楼，内部陈设典雅，灵气浓郁。一楼是展厅，摆放着各种法器、丹药、材料，皆明码标价，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文执事直接引着陆玄霄上了三楼静室。
静室有禁制隔绝，文执事亲自斟茶，这才开口道：“冒昧请道友前来，实有一事相询。”
“请讲。”
“道友可是从凡界而来？”文执事直视陆玄霄的眼睛。
陆玄霄心中警铃大作，但面色不变：“何以见得？”
“灵界修士，尤其是金丹修士，身上都带有‘灵界印记’——那是长期受此界法则洗礼形成的特殊道韵。”文执事缓缓道，“道友身上的印记很淡，显然是刚来不久。而最近一个月，通过正规渠道进入黑风域的凡界修士都有记录，并无道友此人。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道友是通过空间通道‘偷渡’而来。”
陆玄霄沉默片刻，没有否认：“文执事好眼力。”
“道友不必紧张。”文执事微笑，“万宝楼是做生意的，不问出身，只谈交易。我找道友，是想谈一笔合作。”
“什么合作？”
“陨星湖，星潮退却就在三日后。”文执事压低声音，“湖底有一处古禁制，禁制之后，据说封存着一件上古异宝的碎片。万宝楼对此有兴趣，但黑煞盟、青木宗、甚至妖族都盯着，我们不便直接插手。”
他看着陆玄霄：“道友初来灵界，需要资源站稳脚跟。而我们，需要一个‘生面孔’去取那碎片。若道友愿意合作，万宝楼可提供详尽情报、必要资源，并在事后以市价收购碎片，另付五万上品灵石作为酬劳。”
五万上品灵石！
陆玄霄心中震动。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购买数件上品法宝，甚至请动元婴修士出手一次。
更重要的是——上古异宝的碎片？会不会就是道心镜的第四块残片？
“我如何信你？”陆玄霄问。
文执事取出一枚契约玉简：“这是‘天道契约’，以神魂为誓，受天道监督。若违背，必遭反噬。道友可查看条款。”
陆玄霄神识探入，契约内容确实如文执事所说，条件优厚，且没有明显陷阱。
“为什么选我？”他又问。
“因为道友是生面孔，不易被盯上；因为道友是剑修，战力有保障；更重要的是……”文执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得出，道友并非池中之物。这笔交易对你我都有利。”
陆玄霄沉吟良久。
风险很大——要面对多方势力的争夺，要深入古禁制险地。
但机遇也很大——若那碎片真是道心镜残片，他志在必得；即便不是，五万上品灵石的酬劳也足以解决他初入灵界的资源困境。
而且，有万宝楼的情报和资源支持，总比独自摸索强。
“我需要时间考虑。”陆玄霄最终道。
“可以。”文执事递过一枚传讯玉符，“三日内，道友若有意，可凭此符联系我。过了三日，星潮退却，机会便错过了。”
陆玄霄收起玉符，起身告辞。
走出万宝楼时，天色已暗。三轮月亮高悬，将清风镇映照得一片迷离。
街道上行人稀少，但陆玄霄能感觉到，暗中有数道目光在注视着他——有黑煞盟的探子，有其他势力的眼线，也可能有万宝楼的监视。
他不动声色，回到之前订好的客栈。
关上房门，布下禁制，陆玄霄盘膝而坐，开始权衡利弊。
道心镜影在识海中缓缓旋转，镜面映照出各种可能的发展轨迹——
若合作，有机会获得残片和资源，但要卷入多方博弈；
若不合作，独自行动更灵活，但情报和资源都匮乏，成功率更低。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浑水，必须蹚。”
“但不是以万宝楼棋子的身份。”
他取出文执事给的传讯玉符，没有注入灵力，而是以道心镜影将其包裹。镜光流转，玉符内部的结构、附带的追踪印记、甚至可能隐藏的后门，都纤毫毕现。
果然，玉符中除了传讯功能，还有一道极其隐蔽的神魂标记。一旦使用，万宝楼就能随时锁定他的位置。
陆玄霄冷笑，镜光一绞，将那标记彻底抹去。
然后，他将玉符收起。
合作可以谈，但不能被控制。
明日，他要去亲自探查陨星湖的情况。
至于万宝楼、黑煞盟、青木宗、妖族……
“想要道心镜残片？”
“那就各凭本事吧。”
窗外，夜风呼啸。
灵界的第一个夜晚，注定漫长。
而真正的风暴，三日后，将在陨星湖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