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艺术博物馆?”
和拜伦一同走出研究室的劳拉,接过对方递来的票券,眨了眨眼。
“我懂了!”
还不等拜伦解释,她便象是领悟了什么一样,兴奋地攥着票券说: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直暗暗仰慕学姐的学弟,鼓起勇气发出的约会邀请!!”
“你在想什么呢,学姐。”
拜伦掏出那份工作证明,温柔地拍了拍劳拉的头顶。
“这是霍夫曼教授布置的任务,咱们今天就要去一趟。”
劳拉捧着有些发烫的脸颊,乐呵呵地接过证明:
“嘿嘿,我开个玩笑而已,学姐才不是那么容易追到手的。
话说,我请假的时候,霍夫曼教授没有发脾气吧?”
拜伦冷笑一声:
“你可真是躲过了一场灾难,劳拉学姐。
最近的植株数据很差,教授昨天气炸了,实验仪器都摔碎了不少。
我说,你该不会就是预知到他会发火,所以才偷偷请假吧?”
“哈哈,怎么会呢。
放心,下一次我肯定不请假了,就算挨骂也要两个人一起挨骂。”
拜伦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后的阳光落下,沿着马车车轮的缝隙洒落,投射出细碎的光影。
二人抵达兰顿艺术博物馆,朝着入口走去。
高耸的廊柱,石雕的三角形檐顶,米黄与象牙灰交错的结构,在淡光下显得肃穆而冰冷。
两尊石狮端坐在大门两侧,铁艺栅栏与黑色尖栅围绕,排开一条直通接待大厅的道路。
今天是工作日,参观的游客并不多。
光线从高处的格子窗折射而下,有些过分地晃眼。
“我们应该是要先去前台,登记一下工作记录。”
拜伦点点头,工作留痕的必要性,他还是很清楚的。
大厅足足有三层楼高,顶端的弧面被细致的金色框线分割。
墙壁上挂着深红色的绒布,大理石地面的正中央,伫立着一座魁伟的帝国雕像。
王者披着冷硬的长袍,一手持剑,一手按在像征王权的徽盾上,眼瞳被雕刻出俯视万众的威严。
这就是瑞恩王国当今的国王,莱因哈特六世。
拜伦并不清楚,国王年轻的时候是否真的如雕刻得那般英俊和雄壮。
他只知道,如今的莱因哈特六世已经垂垂老矣。
即使明天他的死讯登上报纸的头条,人们一定会为之痛哭哀悼,可大多数人心里,也一定会附和一句:“这老东西早就该下地狱了。”
前台工作人员接过工作证明,点点头,开始记录相关信息。
此时,一道略显沉稳的脚步声,从侧廊传来。
“你们是敦克大学的学生吧,我还以为,近期不会再有交流作业了。”
说话的一方,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优雅男人。
深色长大衣随着插进兜里的手轻轻摆动,内衬则是裁剪利落的双排扣礼服。
男人的金发略显蓬松,半边刘海垂落在脸侧,遮住了部分轮廓,镜片后的眼神隐约流露出一丝锋利。
“下午好,奥斯汀馆长。”前台小姐连忙低头行礼。
简单介绍过后,拜伦得知眼前的这位奥斯汀先生,不仅是馆长,同样也是一位男爵。
奥斯汀男爵经营这家博物馆已有十年,收录了很多珍稀名贵的艺术品,其中也包括不少古文物,甚至是第四纪的真品。
拜伦很有礼貌地微微鞠躬:
“您好,馆长阁下。我们会尽量不给贵馆添麻烦的,请您放心。”
奥斯汀男爵听后,用馀光淡淡地扫过两人,直到落在拜伦身上停留片刻,才略带疏离感地收回。
很显然,在他眼里,拜伦那件洗得泛白、卷边起球的衣服,和博物馆里沉厚雅致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穿着的人,即使走进博物馆,也品鉴不出真正的艺术,只会用自己的存在拉低藏品的价值。
当然,奥斯汀男爵并不会把心底的轻篾摆在脸上。
他依旧维持着有些过分的社交距离和礼仪,露出一抹得体而不失分寸的微笑:
“我代表兰顿艺术博物馆,欢迎两位才俊的到来。
只要二位不触碰、损坏展品,便可以自由进行参观和记录。”
拜伦点头致谢,刚准备离开,奥斯汀男爵又随口问道:
“对了,你们的指导教授,是哪一位?”
听到拜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应了一句“罗伯特教授”,馆长才象是松了口气似的,匆匆离去。
正式进入展厅后,参观者的数量就多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即使是对于拜伦这种见过世面的异乡人来说,也称得上是端庄华美。
金色雕花框的油画,一幅幅铺满墙壁。
巨大的画架和玻璃展柜,错落摆放,里面大多是宗教历史油画和一些骑士贵族的雕塑。
游客之中,也不乏考察的教授、富商绅士、淑女贵妇,以及戴着高帽的评论家。
除了比较常见的艺术形式,其中还有一些前卫流派的展品。
比如此刻摆放在拜伦面前的,一尊洁白无瑕的天使雕像。
本应该带着神圣光环的他,此时却顶着一个缓缓旋转的金属齿轮,内部的机芯时不时喷吐着白色烟气。
拜伦凑近一瞧,其名为《蒸汽之梦》。
劳拉也盯着看了半天,评价不出什么赞美的话语,只好嘴角撇了撇,一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神情。
拜伦继续走着,直到停在了某个玻璃柜台前。
四方的玻璃柜里,灯光打向一侧。
那是一幅扇形摊开的奇诺牌,总共13张。
同样是奇诺牌,这副花牌无论从造型、质感还是艺术风格,都是之前在街边看到的那种廉价纸牌,所无法比拟的。
这套奇诺牌以王国各地的教堂、修道院和其他宗教建筑为主题,用凝练的绘画风格浓缩了它们的宏伟与神圣。
孤立的尖塔、镶崁宝石的彩窗、弧形拱顶的明暗光影,营造出一种近乎梦幻的艺术氛围。
拜伦伸手扶在玻璃柜上,想起奥斯汀男爵的叮嘱,又赶紧放下来,凑近观赏。
柜台下方的铜色铭牌上清淅地刻着:
“怎么,你也玩奇诺牌吗?”
劳拉凑过来,双手背后,歪着头问。
“不,我只是在街上见别人玩过,并不太了解这东西的来源。”
劳拉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象是博物馆里的讲解员,已经做好了给学弟科普的架势。
据她所说,奇诺牌最早只是一家濒临倒闭的玩具公司,垂死挣扎推出的临时产品。
但是随着销售数量的增加,奇诺牌的花样、款式、风格都越来越丰富,甚至还推出了不少联名款和限量纪念款。
如今,这些小卡片不仅是可以娱乐消遣的玩具,也成为了价值极高的收藏品。
“你知道吗?”劳拉故作神秘地笑笑,“市面上曾经有一套古典奇诺牌,在兰顿市的拍卖会上进行公开拍卖,最后被一位沃尓沃收藏家买走,你猜猜价值多少钱?”
拜伦思索片刻,结合他目前对于这个世界经济体系的认知,给出了还算合理的答案:“1000金镑?”
劳拉得意地摇摇头:“是2800金镑。”
“夺少?!”
拜伦瞪大眼睛,象是听到了某个荒谬至极的谣言。
2800金镑也就是56000银先令
四舍五入,需要目前的自己不吃不喝将近100年,才有可能赚到。
望向摊手的劳拉,拜伦沉默片刻,终于理解了奇诺牌的存在价值。
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它们是休闲娱乐、赌博消遣的流通玩具。
对于上层人士来说,这些只是和宝石、邮票同样性质的炫富资本。
两种消费群体都抓住的同时,又通过限量款发行的方式,区分不同价值的牌类,没有降低自身的品牌价值。
连拜伦都不由得感叹,这家公司的经商头脑。
可惜,无论是色彩缤纷的油画,还是做工精致的花牌,这些都不在文物考察范围内。
两人对视一眼,路过其他形态各异的美术展品,最终从“现代艺术”,迈向了“古代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