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光芒在镜面的“伤口”中微弱脉动,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铆钉翻译出的那段警告,在冰冷的镜壁间回荡,带着一种跨越时间的沉重与急迫。
“警告后来者……铁律破碎……守门人已死……小心……博物馆……”
“铁律?守门人?博物馆?”卡恩低声重复,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都什么跟什么?听起来像喝高了的古代诗人留下的谜语。”
罗格没有立刻说话,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块镶嵌在镜中的碎片。碎片表面的橙黄光芒似乎随着某种韵律明暗变化,那些不规则的边缘并非完全锋利,反而有些地方呈现出熔融后又凝固的痕迹,像是经历过极其剧烈的冲击或能量过载。
“铆钉,能判断这块碎片的来源和状态吗?它还有没有主动威胁?”罗格问道。
铆钉的义眼切换成高解析度扫描模式,同时伸出几根细如发丝的探测探针,小心翼翼地靠近碎片表面,但并未直接接触。“碎片能量等级极低,处于深度休眠或严重受损状态。表面残留的能量特征,与之前攻击‘净蚀者’的橙黄色信号完全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存在的遗骸或……脱落部分。其内部结构显示高度复杂的微机械与生物组织融合态,这是旧联盟某些顶级‘生物构装体’或‘战争化身’的特征。但它受损太严重,绝大多数功能模块已失效,仅能维持最基本的能量循环和信息残片存储。”
“生物构装体?战争化身?”卡恩咂舌,“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半人半机器的超级士兵?这东西是那种玩意儿的碎片?”
“更可能是其核心或控制单元的残骸。”铆钉收回探针,“它携带的信息流虽然微弱且破碎,但指向性很强。‘铁律’在旧联盟某些最高机密档案中有提及,通常指代那些不可违背的、关乎文明存续的底层协议或物理-社会常数。‘守门人’……可能与维护这些‘铁律’或守护关键节点的特殊存在或组织有关。”
“也就是说,有某种至关重要的规则被打破了,而负责维护规则的关键守卫……死了?”罗格总结道,目光落在最后的“博物馆”一词上,“那么这个‘博物馆’,是指一个具体地点,还是某种比喻?”
“信息过于残缺,无法确定。”铆钉摇头,“但结合碎片出现在这里,以及它之前主动攻击‘净蚀者’的行为,可以推测:第一,这块碎片的主体(那个橙黄色信号)很可能是‘守门人’体系的一员,或者至少是其盟友。第二,它在此地经历了一场惨烈战斗,主体可能已经毁灭,这块碎片是它最后时刻,用尽力量‘钉’在这里的警告信标。第三,‘净蚀者’很可能是导致‘铁律破碎’和‘守门人’死亡的相关方,甚至是直接凶手。”
“所以它才追着‘净蚀者’打。”卡恩恍然,随即又疑惑,“可它为什么帮我们?或者说,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留下警告?”
“也许不是特意帮我们,而是所有‘净蚀者’的敌人,在那一刻都算它的临时盟友。”罗格分析道,“至于在这里留下警告……这片镜像迷宫,很可能靠近那个所谓的‘博物馆’,或者,这里是通往‘博物馆’的路径之一。碎片的主体,是在守卫或试图前往‘博物馆’的路上被拦截击毁的。”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一块疑似“守门人”阵营的、能独自与“净蚀者”突击舰周旋的强大存在留下的碎片,其警告必然指向一个更加危险且重要的地方。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罗格站起身,“铆钉,有没有办法从这块碎片里提取更完整的记忆或数据?哪怕只是碎片化的画面也好。”
“非常困难,且风险未知。”铆钉坦诚道,“它的信息存储介质可能已经受损,强行深度读取可能导致唯一的数据残留彻底湮灭。而且,我们不确定它的意识或安全协议是否完全消散,贸然连接可能遭到反击或……信息污染。”
就在这时,躺在船舱内医疗床上的薇拉,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通过打开的舱门隐约传来。
罗格和铆钉对视一眼,立刻返回船舱。
薇拉已经醒了过来,但状态看起来更差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背部的紫色辐射纹路,在纳米雾剂的薄膜下,竟然开始像活物般缓慢蠕动,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具有“秩序感”,仿佛某种电路图在沿着她的脊椎和能量脉络蔓延。医疗机器人不断发出生物指标恶化的警报。
“薇拉!”罗格快步走到床边。
薇拉的意识似乎有些涣散,她努力聚焦视线,看向罗格,又看向跟着进来的铆钉,最后目光仿佛穿透了舱壁,落在了外面那块橙黄色碎片的方向。
“它……在呼唤……”薇拉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痛苦……但很……古老……熟悉……博物馆……不能去……又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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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在呼唤?碎片?”罗格追问。
薇拉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血……在烧……它……碎片……好像认识……这‘污染’……不完全是坏的……它在……对抗……也在……引导……”
铆钉立刻上前,重新连接薇拉的生命监测仪,同时再次扫描她背部的辐射纹路。几秒钟后,他发出惊讶的声音:“不可思议……薇拉博士体内的‘秩序化污染’能量,正在与外界那块碎片残留的橙黄色能量场,产生极其微弱的远程共振!虽然碎片能量很弱,但这种共振似乎……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了薇拉博士体内两种冲突力量(她自身的生命能量与污染能量)的平衡点?虽然痛苦加剧,但细胞崩解的速度反而略有下降!”
“碎片能量能抑制污染?”罗格抓住了重点。
“不,不是抑制,更像是……‘干扰’或‘提供另一种模板’。”铆钉快速分析着数据,“‘秩序化污染’的本质是一种强制同化,将生命信息改写为某种特定的、冰冷的‘秩序’模式。而那块碎片残留的能量,虽然也带有高度的‘秩序’特性,但其‘秩序’的模式和源头,与‘净蚀者’代表的‘秩序化污染’似乎不同,甚至存在某种对抗性。它现在就像一颗投入浑水的小石子,搅乱了原本单一的污染进程,给薇拉博士的身体争取到了一点极其有限的‘混乱’空间,让她自身的生命力和修复机制得以喘息。”
这解释复杂而晦涩,但结论是明确的:那块碎片,可能对薇拉的伤势有某种意想不到的、暂时的“缓解”作用,尽管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那碎片本身的信息呢?薇拉能感应到,是不是说明……”罗格看向薇拉。
薇拉喘了几口气,眼神凝聚了一些,似乎在努力整理脑海中那些模糊的感应。“很破碎……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燃烧的壁画……我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为了守卫什么……被背叛了?……‘钥匙’……他们说需要‘钥匙’……血脉的‘钥匙’……博物馆……是坟墓……也是希望……”
“血脉的钥匙……”铆钉若有所思地看向薇拉,“这与之前关于你基因加密标记的推测吻合。你的血脉,很可能就是进入或激活那个‘博物馆’的关键之一。而‘净蚀者’追杀我们,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方舟’数据或‘挽歌’,也是为了你——为了你身上的‘钥匙’!”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薇拉的价值和危险性,同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那个‘博物馆’,我们可能非去不可了。”罗格的声音低沉,“既是寻找治疗薇拉方法的希望之地,也可能藏着关于‘铁律’、‘守门人’、‘归零事件’甚至对抗‘净蚀者’的线索。但那里,显然也是‘净蚀者’重点关注的区域,甚至可能是他们的陷阱。”
“去!为什么不去!”卡恩的声音从舱门口传来,他刚才也跟了进来,“待在这里也是等死,被那帮铁罐头追上也是死,横竖都是险,不如去那个什么博物馆闯闯!说不定里面藏着能一炮轰烂他们乌龟壳的大家伙呢!”
他的粗鲁直言,反而冲淡了一些凝重的气氛。
罗格看向薇拉:“你的身体,能撑到我们找到那里吗?如果碎片能暂时稳定你的情况……”
薇拉咬着牙,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比躺在这里等死强……我能撑住。碎片……可以带着吗?靠近它……我感觉会好受一点……虽然更痛。”
铆钉评估了一下:“碎片能量稳定,无主动攻击迹象。可以尝试用隔绝力场容器盛装,放置在薇拉博士附近。但需要持续监测其能量波动与薇拉博士状态的交互影响。”
“就这么办。”罗格做出决定,“铆钉,你负责处理碎片,并尽可能在不损坏的前提下,尝试进行最表层的安全数据读取,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博物馆’位置或特征的更具体信息。卡恩,加强警戒,修复能修的防御设施,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到铆钉完成初步分析,或者‘净蚀者’再次找上门来——以先到者为准。”
“明白!”
“另外,”罗格补充道,目光扫过舷窗外那片沉寂而诡异的镜像世界,“如果‘博物馆’真的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我们需要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铆钉,结合碎片可能提供的任何方位信息,以及我们从‘方舟’数据和迷宫拓扑图中已有的线索,规划几条可能的路线。”
“正在处理,船长。”
船舱内再次忙碌起来。铆钉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橙黄色碎片从镜壁中取出,封装在一个临时改造的、带有能量阻尼层的储存罐中,放在了薇拉的医疗床附近。果然,随着碎片的靠近,薇拉身体的颤抖略微平复了一些,虽然疼痛依旧,但那种生命被急速抽离的恐怖感似乎减轻了微乎其微的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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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被放置好后,表面那微弱的橙黄光芒,似乎稍微明亮了一点点,如同风中的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它沉默地躺在容器里,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伤痕累累的信使,承载着破碎的警告与未尽的使命。
而在镜像迷宫的另一端,“净蚀者”的突击舰内,冰冷的逻辑正在重新评估。递归镜像陷阱的异常逻辑爆发干扰了他们的追踪,也让他们损失了四枚宝贵的鱼雷。但他们并未放弃。舰载主脑正在重新分析“拾荒者号”可能逃脱的路径,并调取了更高权限的数据库,开始比对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橙黄色信号”的特征。
一条优先级极高的新指令,从某个更深处、更冰冷的信息节点传来,覆盖了原有的“追捕与回收”命令。
指令只有简洁的几个词:
“确认‘钥匙’载体存在。最高优先级:捕获或确保‘钥匙’进入‘寂静陈列室’。必要时,清除所有干扰单元。”
“净蚀者”突击舰的引擎重新点亮,调整方向,朝着镜像迷宫某个被标记为“高危/禁忌”的深层区域,缓缓驶去。他们不再急于追逐,而是开始像蜘蛛一样,冷静地向着预期的猎物落点,编织新的包围网。
“拾荒者号”获得的喘息时间,正在倒计时。
【预告:碎片的低语揭示了部分通往“博物馆”(寂静陈列室)的路径线索,但前路遍布旧联盟时代的防御遗迹与空间陷阱。薇拉与碎片之间的奇异联系逐渐加深,是福是祸?而“净蚀者”改变了策略,一场在诡异遗迹中的追捕与反追捕即将上演。“钥匙”的意义究竟为何?“博物馆”中又陈列着怎样的过去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