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公俊飞被李欣宇的突然“夺权”和天地之门的关闭气得七窍生烟、脑中飞速权衡利弊却似乎钻进了“如何甩掉这小包袱”的死胡同时,陶颀阳的提议似乎让局面峰回路转。
她没看公俊飞那纠结的眉头,也没理会吴冠超饶有兴味的目光,只是随意地、仿佛散步般踱到旁边一截斑驳的老墙边,姿态极为轻松自然地,将背脊靠了上去。月光勾勒出她侧影的轮廓,那份随性甚至带着点慵懒的洒脱,与现场紧绷、对峙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尤其是李欣宇。他原本正像只炸毛的小猫,紧抱着罗盘,红着眼与公俊飞僵持。陶颀阳那全然不把眼前僵局当回事的姿态,反而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和被动,好像自己揪着不放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并没那么了不起。
“姐姐……” 李欣宇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点哭腔后的沙哑,他挪着小步子凑到陶颀阳身边,微微低下头,像犯了错又想知道答案的孩子,“你刚才说的……哪三个选择呀?”
陶颀阳没立刻回答,只是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欣宇脸上。她靠着墙的姿势没变,但那股由内而外的冷静和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气势,稳稳地压住了李欣宇刚刚升起的倔强。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你师父谢焜昱,之前受了极重的致命伤。” 她开门见山,看到李欣宇瞬间绷紧的身体,继续道,“为了救活他,我们用上了一些……以你现在的见识可能难以理解的古老灵术。然而,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出现了——他醒来后,身体里的意识,似乎不再是‘他’了。”
李欣宇的眼睛瞪大了,满是困惑和恐惧。
陶颀阳继续娓娓道来,逻辑清晰:“我们分析,有两种可能性最大。其一,他的本我意识可能在重伤时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如今正徘徊在轮回边缘。而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或许是他某个前世的记忆碎片。其二,” 她顿了顿,“则与救活他时用到的一件独特器物有关——‘雪莲’。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谢焜昱的本我意识可能被压制或替换了,现在主导他身体的,可以称之为‘雪莲人’。”
李欣宇听得云里雾里,“意识”、“前世”、“雪莲人”这些概念远远超出了他日常的认知范围,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也就是说,” 陶颀阳忽然离开了倚靠的墙壁,那动作流畅而自然。她甚至洒脱地向前随意走了两步,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留给了李欣宇,声音依旧平稳,“我们现在还需要找到一个‘雪莲人’。一个特殊的、或许能连接或唤回你师父本我意识的雪莲人。而这个雪莲人……”
她的话戛然而止,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公俊飞脑中混乱的迷雾。公俊飞眼神骤然一亮,瞬间明白了陶颀阳的引导方向,他立刻接上话头,语气变得积极而充满希望:“郑姝婷!她极有可能就是一个雪莲人!而你,李欣宇,” 他看向少年,目光灼灼,“你可以选择去找到她,想办法说服她,请她帮忙救你的师父!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只有可能适合你去做的任务!”
陶颀阳微微颔首,应声附和:“不错,正是如此。”
李欣宇从混乱的信息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找郑姝婷姐姐?就……我一个人去吗?”
公俊飞摇了摇头,语气放缓,给他更多信心:“不,不是你一个人。苏清澄姐姐和崔灏昀姐姐已经先行出发前往永丰了,她们也会协助此事。你应该也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郑姝婷吧?”
一旁的吴冠超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公俊飞和陶颀阳之前话里提及的“长远计划”和“分头行动”竟包含着如此复杂的布局。需要动用这么多人,甚至牵扯到玄乎的“雪莲人”和意识之争,谢焜昱这次的伤势,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和诡异。
然而,李欣宇脸上的紧张和严肃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重。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扭成一团,连带着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蜷缩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不对……还有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公俊飞和陶颀阳,“师母呢!为什么师母没有出动去救师父?!她又不懂什么高深医术,这种时候她一定最着急,怎么会安心待在师父身边呢?为什么她不在?!”
这敏锐的质问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了公俊飞最不愿触及的环节上。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狼狈和为难。该如何向这个满心崇拜师父师母的孩子解释,那对曾经亲密无间的情侣如今已拔剑相向、关系破裂至斯?这太残忍,也太破坏孩子心中美好的形象了。
就在公俊飞踌躇之际,陶颀阳却再次转身,面向李欣宇,毕竟,她根本不在乎破坏谢焜昱和陈露汐的形象。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淡漠,甚至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戏谑的弧度,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却又残酷无比的事实:
“因为,重伤你师父,几乎致他于死地的那一击,” 她的声音清晰,字字如冰珠砸落,“正是你师母陈露汐亲手所为。一招贯穿,在你师父的上半身,留下了一个一扎宽的、前后通透的血洞。”
“怎么会……不可能……师母她……” 李欣宇如遭雷击,眼神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他无意识地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布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发抖。
公俊飞见状,心中不忍,连忙走近几步,蹲下身,尽量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温和、最安抚的语气对李欣宇说:“欣宇,听着,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回你师父。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郑姝婷吗?去找到她,用你的真诚说服她帮忙,这同样是为救你师父出力,而且是非常关键的一环。这个任务绝不简单,充满了挑战,你……有信心能完成吗?”
李欣宇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眼神空洞,对公俊飞的话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李欣宇。” 陶颀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调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她甚至罕见地、极其轻微地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稳操胜券的意味。她将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微微前倾身体,看着李欣宇的眼睛,“其实,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我们目前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的公大哥,都自认没有把握做到。”
她故意停顿,看着李欣宇因她的话而猛然聚焦的眼神,那双泛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陶颀阳这才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引诱般的认真:“那就是——去找陈露汐。不是去质问她,而是去尝试弥合她和谢焜昱之间那濒临破碎的关系,挽回他们之间或许还未完全熄灭的感情。说实在的,这件事,” 她摊了摊手,姿态洒脱,“你的公大哥没有把握,我也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那就是你,李欣宇。你是他们两人之间,目前看来,唯一的、真正的纽带。”
公俊飞在一旁听得暗自赞叹。陶颀阳这番话术,层层递进,先以残酷真相击碎幻想,再给出看似可行的替代任务,最后抛出这个看似最艰难、实则最能触动李欣宇责任感和独特性的终极选项,完美地将李欣宇从“拖后腿的麻烦”引导向了“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同时,她话中“唯一的纽带”这几个字,也悄然拨动了公俊飞自己的心弦,让他莫名想起了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谢焜昱曾经的邻桌,陈露汐的知心好友,也是他自己的前女友,白汀兰。若是她在,或许局面会有所不同吧……
就在这时,李欣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块温润光洁、成色极佳的和田玉。他将玉石捧在手心,递到陶颀阳面前,声音还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陶姐姐……你看这个。这是师父之前给我的……他说,这是冯家祖传的好料子,送给我,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靠自己做出冯家最出名的那种玉骨折扇……他说,我不能总是坐享其成地继承冯家的东西,总得自己做出点什么,才算真正的‘实现’……可是,可是我不会制作灵宝……”
陶颀阳目光落在那几块灵光隐隐的玉石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孩子,不仅天赋好,心思也转得快,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和上进心。她立刻明白了李欣宇的暗示,顺势接话,语气肯定:“不错,你很懂。你可以带着这些玉石去找陈露汐。拜托她,以她高超的灵宝制作技艺,帮助你,将这些玉石制成真正的玉骨折扇。以此为媒介,同时尝试挽回她和谢焜昱的关系。这件事,环环相扣,除了你,我们谁也做不到。因为我们的声音在她听来可能别有用心、充满算计,” 陶颀阳的语气带着一丝冷然的坦诚,“只有你这个‘童言无忌’、心思纯粹的小家伙,她或许……才不会有那么强的防备。”
公俊飞心中大定,正要点头附和,将这“重任”正式托付给李欣宇,将局面彻底敲定。
谁知,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吴冠超,却突然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近乎严厉的反对神色,声音洪亮而义正词严:
“不可!万万不可!” 他目光扫过陶颀阳和公俊飞,最后落在李欣宇身上,语气沉重,“你们疯了吗?陈露汐连相伴多年的谢焜昱都能下此狠手,心绪早已失常,极度危险!她怎么会认这小鬼头?万一这小鬼头不知轻重,言语冲撞,或是勾起她更糟糕的回忆,被她暴起攻击怎么办?那岂不是救人不成,反又陷一人于险地?太危险了!这个选择,绝不能让他去!”
吴冠超这番激烈反对,言辞恳切,满是担忧,瞬间将刚刚缓和的气氛又拉回了紧张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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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话音未落,李欣宇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悲伤被一股炽热的决心取代。他极快地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信誓旦旦地紧握成拳,用力按在自己胸前,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不!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劝我师母!” 他转向公俊飞,将一直紧紧抱着的天地罗盘塞回公俊飞手里,“公大哥,罗盘你先拿着,你们去阴间找师父的意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我师母!这件事,” 他看了一眼吴冠超,眼神毫无退缩,“非我莫属!我能做到!”
公俊飞接过尚带少年体温的罗盘,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越过李欣宇坚定的小小身影,投向他身后一脸“正气凛然”的吴冠超。那眼神里,充满了佩服、无奈,以及一丝“不愧是天才”的了然,仿佛在无声地说:“高,实在是高。这招以退为进,激将法用得炉火纯青,我服了。”
吴冠超接收到了公俊飞的眼神,脸上那“严肃担忧”的表情微微松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狐狸般狡黠而得意的笑意。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回视公俊飞的眼神仿佛在说:“姜还是老的辣。对付这种又倔又重情义的小牛犊,硬拦不如巧激。这下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