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颀阳的潜入过程悄无声息,堪称完美。司槊方神器赋予她的隐身术,早已超越了寻常遁形术法的范畴,那是一种近乎与空间暂时融合的玄妙状态。即便是同样拥有司槊方神器碎片、感知力敏锐的公俊飞,此刻也完全无法捕捉到陶颀阳的任何气息与灵力波动。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寂静的校园图书馆内游走,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那个隐蔽的火灾感应器后,取回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物件。
当陶颀阳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她手中正随意地掂量着那个看似古朴的物件。她没有立刻交还,而是凭借陶家世代钻研制作灵宝的独到眼光,仔细审视起来。指尖拂过冰凉的表面,她微微蹙眉,开始评价,声音冷静而专业:
“先不论这宝贝具体有何功用。单看其材质——厚重异常,触手生寒,应是某种富含灵力的重铁熔铸而成。形式极其质朴,线条粗犷,毫无多余雕饰或花纹,” 她将它举到月光下看了看,“看起来……倒像面古朴的铜镜,甚至有些过于粗陋了。这种风格,绝非追求精致与灵力共鸣最大化的陶家,或讲究华丽与功能性的谢家手笔。苏家嘛,” 她摇了摇头,“他们制作灵宝,偏爱使用亲近自然灵韵的天然宝石或灵木,这冷硬的金属质感不合他们的路数。”
她的目光从罗盘上移开,锐利地投向公俊飞,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倒是这浑然一体、不事雕琢,甚至带点返璞归真般的古朴厚重感……与冯家那柄闻名遐迩的玉骨折扇,在核心意蕴上,颇有几分神似。” 她顿了顿,眼神锁定了公俊飞,“冯家遗物?”
公俊飞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不错,这正是冯家传承的至宝之一——天地罗盘。它的作用,便是开启连接阴间与阳间的特殊通道。”
“我的宝贝!” 公俊飞话音刚落,旁边的李欣宇就忍不住了,像只护食的小兽,眼疾手快地从陶颀阳手中一把将天地罗盘“抢”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强调所有权,“这是公大哥送给我的!”
公俊飞此刻哪有心思顾及小孩的“物权意识”,时间紧迫,谢焜昱的情况容不得半点拖延。他一步跨到李欣宇身后,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声音低沉而严肃,斩钉截铁:“给我。”
李欣宇回过头,对上公俊飞镜片后那双再无半分玩笑、只剩下凝重和决断的眼睛,那目光让他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小步,抱着罗盘的手也松了些。但他还是仰起脸,带着倔强和关心问:“公大哥要我自然会给……不过,公大哥你拿它,到底是要去哪里啊?很危险吗?”
公俊飞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意思明确。
李欣宇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将天地罗盘放在了公俊飞手中。
公俊飞接过罗盘,不再耽搁。他将其稳稳托于左手掌心,右手竖起食指与中指,隔空虚点向罗盘中心,嘴唇微动,一连串古老晦涩的咒语低吟而出。月光下,他神情专注,周身泛起极淡的灵光。
一次,没有反应。
两次,罗盘纹丝不动。
三次、四次……公俊飞变换了几种不同的启动咒诀和灵力灌注方式,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那罗盘上的指针却如同锈死了一般,毫无动静。
“奇怪了……这怎么会……” 公俊飞眉头紧锁,反复检查着罗盘,又对照着记忆中的方法,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冯家的秘法还有别的关窍?或是这罗盘在存放中出了什么问题?
他和陶颀阳正凝神思索,试图找出症结所在,却没注意到身后传来了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一点的“咯咯”轻笑声。公俊飞猛地回头,只见李欣宇飞快地用双手捂住嘴,努力想板起小脸装作严肃,但那弯成月牙的眼睛和疯狂上扬、根本压不住的嘴角,彻底出卖了他。
“怎么回事?” 公俊飞瞬间明白了什么,将天地罗盘递到李欣宇面前,语气带着质问。
李欣宇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公大哥,你忘啦?那些冯家留下来的古籍,你才翻看了多久?自从你们去了焉然学院,我几乎天天都在研究,书都快被我翻烂啦!” 他挺了挺小胸脯,脸上写着“我比你知道得多”,“我就是……给它加了个小小的‘密码锁’,免得有坏人偷了去乱用嘛!怎么样,我设的禁制不错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给玩具加了道保险。
公俊飞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语速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胡闹!快解开它,时间非常紧张!”
“为什么紧张啊?” 李欣宇还在状况外,眨巴着大眼睛,语气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师父又不在,咱们慢慢研究呗。”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公俊飞连日来的压力、对挚友情况的担忧、计划屡受阻挠的焦躁,在这一瞬间猛地爆发。他猛地跨前一步,一把揪住李欣宇的衣领,将他几乎提离地面,再也控制不住地怒吼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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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给我打开!你师父就真的回不来了!快点!解开它!!!”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不仅李欣宇被吓懵了,连一旁冷眼旁观的陶颀阳和倚着树干的吴冠超都惊得神色一变。他们从未见过公俊飞如此失态,那张总是冷静算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濒临极限的焦虑和深切的恐惧。
李欣宇脸上的笑容和得意瞬间冻结、碎裂。他呆呆地看着公俊飞因为愤怒和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脸庞,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回荡着那句“你师父就真的回不来了”。
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调皮、炫耀、恶作剧的心思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上的、真实的害怕与自责。他眼圈几乎立刻红了,嘴唇哆嗦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抢一般从公俊飞手里拿过天地罗盘。
这一次,他的表情完全变了。小脸紧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没了丝毫嬉笑,只剩下全神贯注的严肃。他双手捧着罗盘,闭上眼睛,嘴唇快速翕动,默念着只有他知道的、自己设下的解除禁制的独特心法。随着咒语完成,他指尖泛起微光,轻轻一点罗盘边缘。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罗盘中心那枚一直沉寂的指针,终于轻轻颤抖了一下。
公俊飞立刻接过罗盘,再次念动咒语。这一次,咒语声仿佛与罗盘产生了共鸣,指针开始稳定地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罗盘表面那些古朴神秘的字符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螺旋着飞升到半空中,交织成一幅奇异的光图。
旋转加速到了极致,所有金光字符骤然向内一缩,凝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点,随即光点猛地黯淡、塌陷,仿佛撕开了空间的一角,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不稳定幽光的椭圆形“门扉”。门内一片深邃的黑暗,散发出与阳世截然不同的、阴冷而神秘的气息。
“天地之门……” 吴冠超眯起了眼睛,低语道。
“各位小心,” 公俊飞迅速收敛情绪,但声音仍带着一丝沙哑,他严肃地警告,“此门边缘极不稳定,蕴含空间切割之力,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绝非虚言。通过时务必集中精神,身体绝不能触碰到门框边缘!” 说完,他握紧天地罗盘,就准备第一个踏入。
“慢着!!!”
李欣宇带着哭腔的喊声阻止了三人。他冲到公俊飞面前,仰着脸,眼圈通红,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声音却已经哽咽:“我师父……我师父他到底怎么了?公大哥,你告诉我!” 刚才那句“回不来了”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不弄清楚,他无法安心。
公俊飞看着少年倔强而惊惶的脸,一时语塞。他该如何向一个孩子解释魂魄离体、意识迷失在阴间这种复杂又凶险的事情?
一旁的吴冠超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李欣宇的肩膀,用他那种一贯直接甚至有点粗鲁,但此刻努力放缓的语气说道:“小子,别瞎想。你师父命硬着呢,问题没大到需要敲锣打鼓救命的程度,不然来的就不止我们三个了。公俊飞就是急了,说话重了点。” 他试图淡化事情的严重性。
但李欣宇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看着那扇通往未知阴间的门,又看看神色凝重的三人,一抹决绝闪过泪眼。他忽然挺直了背脊,大声说:“那我也要去!我要去帮师父!”
“不行!” 公俊飞想也没想,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你是谢焜昱和陈露汐的徒弟,是你父母的心头肉!我怎么可能在不征求他们任何一方同意的情况下,带你去阴间那种地方?这绝对不允许!你想都别想!”
“公大哥!” 李欣宇急了,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但他用力擦掉,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持,“我不能……我不能在我师父需要我的时候,就在这里干等着,什么也不做!我也是灵师,我也有灵力!我……我可以帮忙的!”
“我说了,不行!” 公俊飞的态度没有丝毫松动,甚至因为李欣宇的坚持而更显强硬。时间每拖延一秒,变数就多一分。
眼看公俊飞油盐不进,李欣宇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伤心、害怕、对师父的担忧,以及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混合在一起。他忽然一抬手,五指对着公俊飞手中的天地罗盘凭空虚抓
一股奇特的牵引力传来,那天地罗盘竟“嗖”地一下脱手而出,飞回了李欣宇掌中!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李欣宇抱着罗盘,口中快速念了句什么。那扇刚刚稳定下来的天地之门,边缘幽光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闭合、消散无踪。夜空下,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那扇门从未出现过。
“你——!” 公俊飞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子敢这么做。他咬紧牙关,后槽牙摩擦发出“咯咯”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连旁边的吴冠超都听得清清楚楚。公俊飞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李欣宇。
吴冠超看了看气得快要爆炸的公俊飞,又看了看紧紧抱着罗盘、红着眼睛与公俊飞对视的李欣宇。他忽然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了然。他慢悠悠地踱到公俊飞身边,微微侧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玩味的口气,悄声耳语道:
“喂,冷静点。威逼……看来是对这小倔驴没用了。硬碰硬,耽误的是谢焜昱的时间。” 他瞥了一眼李欣宇紧紧护着罗盘、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意有所指地低语,“既然拦不住,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利诱’?或者,换个他能接受的说法?这小子,是真担心他师父,不是纯粹捣乱。”
吴冠超的话像一针镇定剂,稍稍稳定了公俊飞胸中的怒火,让他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他喘着粗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泪痕未干、却一副“不让我去谁也别想去”架势的李欣宇,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权衡着吴冠超的建议。
这时,女生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陶颀阳用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以及决策,自信地举起三根手指,缓步走来,隔开了公俊飞与李欣宇对视的视线。
“孩子,你可以有三个选择,但是,你选择了对你师父帮助最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