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岩峻这个名字,这位谢焜昱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的焉然别动队主帅,在白瑞安这里引发的反应竟如此微妙而复杂,既非断然否决,也非欣然接纳,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谢焜昱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又摸不着头绪。
“这曹岩峻到底算不算白家,或者说卢海润真正的心腹呢?白瑞安这反应太奇怪了,不像是对待自己人的态度……不行,得再试探一下。” 谢焜昱决定再探探口风。
他脸上维持着恭敬请教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地再次开口:“白前辈,既然曹主帅之事还需斟酌,那……不知您心目中,对于兵部部长一职,是否已经有了其他更合适的人选?晚辈也好提前有所准备,届时在会议上能更好地配合。”
白瑞安端起琉璃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平淡无波:“此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暂时……还没有明确的人选。”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问答间隙,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看似在神游天外的李欣宇却突然站了起来。他脸上惯常的嬉笑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和性格极不相符的严肃,眉头微微拧着,快步走到了谢焜昱身边。
谢焜昱疑惑地侧头看向自己这个平时没个正形的徒弟,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李欣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怀里麻利地掏出一张微微泛着灵光的符纸,在谢焜昱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清晰:“师父,你金城的家里来信了,内容我用‘拓影符’复刻过来了,你看看呗。” 他的动作带着点小得意,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谢焜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家里来信?你怎么会知道?谁送的信?” 他离开金城时并未做如此安排。
李欣宇闻言,脸上那点严肃瞬间垮掉,又恢复了那副带着点小聪明的天真模样,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邀功似的解释道:“师父,我不是怕您突然回来我不知道,错过接风嘛!就在您家周围,悄悄布设了一个小型的‘灵犀感应结界’。只要是有灵力标记的信件或者传讯符以及有人进入范围,我这边就能立刻感知到,还能把主要内容拓印下来!怎么样,我聪明吧?” 他眨巴着眼睛,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谢焜昱此刻却没心思计较他这点小动作,一把接过那张符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那几个潦草却触目惊心的大字:
“苏清炜发难,公俊飞命危。苏清澄”
短短一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谢焜昱脑海!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苍白。苏清炜怎么会突然对公俊飞下手?难道是和卢海润达成了什么默契,调虎离山,趁自己不在焉然镇的时候发难?!
刚才还有的闲情逸致和试探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愤怒。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张符纸恭敬地放在白瑞安身前的茶案上,随即豁然起身,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地开始安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奶糕!” 他先看向陈露汐,语气急促,“你陪着欣宇,立刻采购些像样的伴手礼,给欣宇父母和郑姝婷准备。”
紧接着,他转向唐堃梧,言简意赅:“弟儿,行舟!立刻准备好,我们随时出发返回焉然镇!”
最后,他对着面露讶异之色的白瑞安深深一揖,脸上写满了歉意与坚决:“白前辈,万分抱歉!公俊飞乃是我过命的至交好友!如今苏家突然发难,他性命危在旦夕,我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回去!未能与前辈畅叙,反倒要匆匆离别,实非做客之礼,晚辈惭愧至极!待他日白前辈赴任焉然镇副镇长之时,晚辈必定亲自设宴,为前辈接风洗尘,再叙今日未尽之谊!”
白瑞安目光扫过茶案上那张符纸,又看了看神色惶急却指挥若定的谢焜昱,最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看似人畜无害的李欣宇,微微皱了下眉,缓缓道:“谢公子这位徒儿……所用的灵术,倒是颇为不凡,心思也灵巧。” 他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某种试探。随即,他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斯文从容,“好吧,救人如救火,谢公子且先去忙吧,切莫耽误了大事!”
没过多久,几人便已坐在唐堃梧那艘白玉般的行舟之上,破开云层,朝着焉然镇的方向疾驰而去。直到行舟平稳飞行,谢焜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立刻想起了刚才在白家被忽略的细节。他转过身,一把揽过正趴在舷窗边看云海的李欣宇,带着审视的目光细问道:
“臭小子,你老实交代,你在我家院子布设的那个什么‘感应结界’,到底是什么术法?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还有,白瑞安最后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李欣宇被师父搂住脖子,也不挣扎,反而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嘻嘻地坦白:“师父,你忘啦?你之前不是留给我两本冯家前辈的典籍嘛!一本是《元素融合术》,另一本就是《灵脉通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没偷懒,认真研习来着!这个能远距离感知并拓印特定灵讯的术法,就是《灵脉通论》里面记载的一种应用,叫做‘灵犀拓影术’!厉害吧?”
谢焜昱闻言,恍然大悟,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轻轻敲了一下李欣宇的脑袋:“怪不得!我就说白瑞安那老狐狸眼神怎么那么怪!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你术法中蕴含的、与冯家传承相关的独特灵力波动,怀疑你和冯家有什么关系了!” 他沉吟片刻,正色叮嘱道,“听着,以后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这术法是我教给你的,是我从别处学来转授于你。冯家的事情牵扯太大,在你足够强大之前,不要轻易惹上这些麻烦,知道吗?”
李欣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知道啦师父!”
解决了这个疑问,李欣宇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懒洋洋地平躺在宽敞的船舱里,翘起二郎腿,一脸意兴阑珊地抱怨道:“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和师父师母还没好好玩玩呢,望沙岛的海鲜都没尝几种,就这么匆匆忙忙往回赶,真没劲,太无聊了!”
谢焜昱原本靠在舱壁上的身体瞬间坐直,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欣宇,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涌动,一种压抑着的愤怒和失望在眼底闪烁。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无聊?李欣宇,你公大哥,公俊飞,他现在命在旦夕!你告诉我,他的命,值不值得我们放弃游玩,立刻赶回去?我能不去救?”
陈露汐也在一旁,温柔却带着责备地看着李欣宇,轻声说教道:“欣宇,你呀,就是心思太活泛,总想着玩。要时时刻刻,把自己的同伴、自己的朋友放在第一位。你师父他心里比谁都着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惦记着你,特意留出时间让你回家看看父母,给郑姝婷带礼物,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体贴了。”
提到郑姝婷,李欣宇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无奈地撅起了嘴,脸上露出了委屈和困惑交织的表情:“哎,师母,您别提了……郑姝婷她已经好久没主动来找过我了。上次难得见了一面,她也冷冰冰的,问十句答一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谢焜昱敏锐地捕捉到了徒弟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道:“你们俩闹矛盾了?吵架了?”
“没有啊!” 李欣宇立刻否认,语气更加郁闷,“就是从你们去焉然学院之后没多久,她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她再也没去过她长待的黄昏岗,我主动去找她,她也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要么就说有事,要么就干脆不见……师父,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看着徒弟那副苦恼又茫然的样子,谢焜昱心里也是一阵无奈,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是难猜些。别急,下次等我和崔灏昀都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帮你问问情况。现在先集中精神,处理眼前的大事。”
行舟速度极快,不久便抵达了金城。李欣宇磨磨蹭蹭地下了船,站在地上,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船上的三人,尤其是谢焜昱,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师父……我……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焉然镇吗?我也想帮忙,想看看公大哥怎么样了……”
谢焜昱看着徒弟那渴望又担忧的眼神,心中微软。他纵身从行舟上轻盈地跳下,走到李欣宇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笑骂,而是伸出手,非常温柔地、带着长辈般关怀地,轻轻揉了揉李欣宇的脑袋,语气温和却坚定:
“现在还不行,时候未到。” 他注视着李欣宇的眼睛,“现在你师父我,在焉然镇是众矢之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我不想把你过早地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里,那里的水太深,也太危险。你在金城,好好修炼,照顾好家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李欣宇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可是……没有师父、师母,还有唐哥你们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太无聊了……”
谢焜昱闻言,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师父的引导与期许:
“傻小子,修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光要修炼自己的灵力、招式这些‘实力’,更要修心。学会忍耐寂寞,学会在独处中沉淀自己,学会在没有我们陪伴的日子里,也能找到内心的充实与平静。什么时候,你不再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聊’,反而能甘之如饴,利用每一刻来提升自己、思考未来,那个时候……你就真的成长了。”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李欣宇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重新跃上行舟。行舟灵光闪动,缓缓升空,载着三人,向着焉然镇的方向,化作天际的一道流光。
踏入焉然镇的地界,一股与望沙岛湿热截然不同的、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如同无形的冰水泼洒在皮肤上,激得谢焜昱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们慌忙从行囊中抽出早已备好的厚实披风,匆匆裹紧,那温暖的绒毛勉强抵御着内外交攻的寒意。三人顾不上交谈,埋着头,顶着干冷的寒风,加快脚步朝着学院方向赶去。
刚刚来到能俯瞰清月湖的旭日湖畔悬崖边时,谢焜昱锐利的目光猛地捕捉到下方那不同寻常的景象——在暮色四合、光线黯淡的清月湖上空,竟隐约有一道微弱的、却顽强闪烁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昏暗的湖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谢焜昱的心脏。他快步冲到悬崖边缘,俯身向下望去——待到看清那金光之下的全貌时,他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只见公俊飞如同一个失去生气的傀儡,被无数粗壮、布满尖刺的碧绿荆棘紧紧缠绕着腰腹,整个人被悬吊在冰冷刺骨的清月湖上方数米之处!他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公俊飞!!”
谢焜昱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怒火如同岩浆般直冲头顶!他哪还有耐心去等那慢吞吞的升降梯?体内灵力轰然爆发,脚下气流炸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化作一道流光,直接从高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便稳稳地、却带着万钧之势砸落在清月湖畔,溅起一圈尘土。
他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崔灏昀和苏清澄正焦急地守在湖边,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担忧。
“妈的!你怎么才回来?!你再迟点来,就等着给公俊飞收尸吧!” 苏清澄一看到他,积压的担忧和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她红着眼睛,冲上来不由分说就狠狠踹了谢焜昱小腿一脚,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抖的哭腔。
崔灏昀按住谢焜昱的肩膀,语气快速而严肃,每个字都像石头般沉重:
“老谢,冷静点!听我说!公俊飞被苏清炜用极其阴损的‘荆棘之巢’控制住了,这鬼东西在持续不断地吸取他的灵力!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苏清炜还在外面施加了封印结界!我和清澄花了大力气,才破解掉最外面那一层封印,没想到里面还藏着第二道,而且更加棘手!”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空中那道微弱金光下生死不知的身影,声音低沉下去,“公俊飞已经被吊在这里三天三夜了,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靠自身修为硬扛!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再拖下去,就算救下来,恐怕也……”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份急切与沉重,已经清晰地传递给了谢焜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