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焜昱从昏睡中醒来时，高照的太阳吓了他半死。
“完了！怎么都八点了！”谢焜昱大喊着，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旭日湖边，发现其他人早都已经就位。
“敲了你半天的门，还以为你提前来了呢！”公俊飞说着，啧嘴叹气。
还没等谢焜昱回话，文先礼的怒吼便如同波涛而来：“谢焜昱！第一天集合就迟到是吧！”
谢焜昱的眼神躲躲闪闪，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老师。
“今天评级结束后，你束手去焉然学院！”
评级？束手？这些话对于谢焜昱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肃静！”文先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走，去九重阶。”
在天枢堂的高处，达忠正在陪着卢海润观察着新生们的一举一动。二人分别端着茶杯，像是在欣赏一场演出。
焉然镇最北，英魂山如沉默的巨人投下巨大阴影。山脚处，一道古老石阶自山体凿出，九级宽阔台阶在稀薄山岚中若隐若现，这便是九重阶。阶前空地，焉然学院的新生们齐聚，空气里弥漫着青苔、泥土与年轻躯体的蓬勃热气，更深处则流淌着无声的紧张与期待。
文先礼身边瞬间赶来了两位老师，谢焜昱看到二人后一阵痛苦。一位是在镇远桥上遇到过，还斗法过的，段妖娆、眼波流转间带着奇异魅惑的罗映竹；另一位则是那个让谢焜昱瞬间血液冻结的身影——达忠。达忠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漠然，当与谢焜昱的视线在空气中猝然相撞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恨意在谢焜昱眼底炸开，如淬毒的针，而达义嘴角则扯出一丝微不可察、近乎嘲弄的弧度。
“九重阶，焉然镇先贤们为了确认灵力天赋的台阶，各位走上去，走到寸步难行为止！”文先礼说道。
只见这九重阶分成三部分，最下面的三个台阶用的是普通的石砖，个个高度都只是一步之差。而中间三个散发着钢琴般曜曜的黑砖，似乎透明映射着人影，而这三个台阶的高度，就有大概半人高了。在往上看，英魂山顶的积雪与一层琢磨不透的云层连为了一体，剩下的，被称为“天阶”的最高三个等级，就隐藏在其中。据说，家主级的人物都可以达到天阶的第一个台阶，整个西北，能到天阶的人，不超过五个。而只要有人踏上了台阶，藏住台阶的云层就会被拨开。那两层楼高的台阶，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和墙没什么区别。
“秦兆雪，你先来。”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一步踏出。她身形高挑健美，小麦色肌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光泽，皮质猎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腰间古朴弯刀轻晃。她眼神锐利如鹰隼，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丝毫犹豫，她踏上了第一级成人阶，脚步沉稳。第二级沈人阶，第三级咸人阶……直到第四级廓地阶，她的步伐才骤然变得沉重，仿佛背负无形山岳。她停在第四阶上，浑身肌肉绷紧如弓弦，汗水顺着坚毅的脸颊滑落，最终摇了摇头，退了下来。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叹。
测试按部就班地进行。陆怀慎魁梧如山的身躯在第三阶停下；裴牧北玩世不恭的笑意在他踏上第三阶时彻底消失；江见秋深蓝劲装的身影在第三阶凝滞，专注锐利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不甘。萧鹤鸣紧随吴冠超之后，两人都稳稳踏上第四阶廓地阶，萧鹤鸣甚至比吴冠超多坚持了数息，才脸色发白地退下，引得吴冠超多看了他一眼。
“老谢，你记住一件事，你的身体里有很多股力量记得吗？”公俊飞小声在谢焜昱耳边说，“很多人看着呢，别太张扬，成为众矢之的，廓地阶就够了。”
谢焜昱点了点头，仅仅偷看了一眼，他便与达忠阴冷的眼神触碰，这不寒而栗的一瞬，让他同意了公俊飞的想法。
“公俊飞。”文先礼的声音响起。
谢焜昱身边身形不高瘦弱、气质书生戴着眼镜的公俊飞微微颔首。他目光扫过谢焜昱，极快，却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深意。公俊飞踏上石阶，步伐平稳得近乎刻板。前三阶对他而言如同平地。第四阶廓地阶，他的身形也只是微微一滞，随即稳稳站定，面色如常，仿佛只是登上了一级稍高的门槛。他静静立在那里片刻，像是在感受阶上传来的无形压力，又像在确认什么，然后平静地退下。他回过头看，看向自己的同伴们，点了点头。也就在这一会儿，巳蛇之眼的力量窥视着众人，大家的实力其实差不多……怎么刘东旭这么厉害？还有，这冉茂华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点灵力也看不到？
“陈露汐。”
谢焜昱身边的少女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特有的敏感让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苏清澄。苏清澄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略带挑衅的弧度。陈露汐心头一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小奶糕，紧张什么呀？”谢焜昱拍了拍她的肩膀，期待的表情里没有一丝心机。
陈露汐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前三阶对她来说尚算轻松，但踏上第四阶廓地阶时，一股磅礴而混乱的压力骤然降临。就在她身形晃动之际，手腕上的天使花钱开始微微发烫，一丝奇异的感知力瞬间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脚下的石阶。她清晰地“听”到了石阶深处某种灵力流转的韵律，那沉重压力仿佛被短暂地“理解”了一瞬。她趁机调整重心，虽有些踉跄，终究站稳在第四阶上。她松了口气，退下时，目光复杂地再次掠过苏清澄。
可她刚一下来，冉茂华便凑到了她的身边，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说：“哇塞～你好棒哇～”又是一阵恶心，谢焜昱实在没忍住，用一种厌恶的眼光看着冉茂华。
“苏清澄。”
被点名的苏清澄利落地应了一声，落落大方的步伐，前三阶轻松掠过。踏上第四阶廓地阶时，她眉头微蹙，却并非无法承受。她甚至尝试着将一只脚试探性地抬向第五阶晬地阶的边缘。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压力轰然砸下！苏清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发白，果断收回了脚，稳稳站在第四阶。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光芒，但更多的是冷静的评估，随即干脆地退下。
“谢焜昱。”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谢家新生代最强的名号，早已在焉然镇悄然流传。谢焜昱脸上挂着他特有的、略带玩世不恭的微笑，朝身侧担忧的陈露汐眨了眨眼，又对公俊飞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迈步走向九重阶。其实他的内心之中，有股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全部力量的冲动，那是一种带着炫耀的虚荣，可他又想表现得“深藏功与名”，无奈太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不得不低调。
第一步踏在成人阶，轻松如履平地。第二步沈人阶，第三步咸人阶，他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意味。当他踏上第四阶廓地阶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影帝！action！”
他轻松地走向晬地阶的台阶，仅仅将手搭在了台阶上，便像是双腿被人死死拽住一般，在一瞬间失了力，跪倒下去。可他似乎不甘如此，满脸的汗水，因为使劲而憋红的脸，他的手死死抓着晬地阶台阶边缘，双臂开始不自觉地打摆。像是一股难以想象的、源自他自身内部的狂暴力量猛地在他经脉中炸开，他仰起头来，“痛苦”的感觉在喉咙冲撞、撕扯，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剧痛让他身体剧烈一晃，几乎要跪倒在地。
谢焜昱猛地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在一瞬间，演出了一种如同在悬崖边坠落的即视感，那只手不甘地从晬地阶的台阶上落下，过程中指甲划过台阶侧壁的声音咯吱作响，让人直起鸡皮疙瘩。随着这段演出结束，他双手支撑着身体，跪在廓地阶之上大口喘气，像是劫后余生。
在陈露汐的搀扶下，谢焜昱走下了九重阶低下的头颅，露出一个眼神，射向达忠。
凶狠！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刻骨仇恨！
达忠脸上的漠然终于被打破，眉头紧紧皱起。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极其不适。他从未在一个新生眼中见过如此赤裸而深沉的恨意，仿佛沉淀了经年的血与火。两人的目光在肃杀的气氛中激烈碰撞，无声的硝烟弥漫开来。
测试继续进行。当文先礼念出“冉茂华”时，他翘着兰花指，用不小的手轻轻捂住不大的嘴。
“到我了……怎么办呢……”他像是着急到颤抖，又像是憋尿找不到厕所。
然而当他踏上台阶时，那点娘娘腔瞬间消失无踪。他一步一个脚印，沉稳如山，前三阶轻松跨过，第四阶廓地阶也只是让他身形微顿，随即竟一步踏上了第五阶晬地阶！
人群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冉茂华站在第五阶上，虽然身体绷紧如岩石，双腿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确实稳稳地站在了那里！他坚持了足足十息，才长出一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退下。
“哇，你看到了吗？我居然是晬地阶呢！”冉茂华开心地向陈露汐说着，情至深处，甚至牵起了陈露汐的手。
“喂！她是我女朋友！”谢焜昱大喊道，一双眼睛看向冉茂华，像是仇人相见。
“刘东旭！”
刘东旭苍白的声音像是个中年人，他应声出列，同样沉稳地走过前三阶，在第四阶略作停留，便同样踏上了第五阶晬地阶！他的表现甚至比冉茂华更加从容，在第五阶上停留的时间也更长，最终才平静地退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过头来，耸了耸肩，看向秦兆雪，又看向了谢焜昱。
空地上一片死寂。第五重晬地阶！还是两个！这在焉然学院的历史上，几乎是新生入学测试的天花板！
卢海润站在天枢堂上，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谢焜昱强作平静的脸上稍作停留，又掠过公俊飞深不见底的平静，最终落在冉茂华和刘东旭身上。良久，一声包含数年心酸的感慨冲出喉咙，化作如同茶气般氤氲的几个字：
“廓地阶七人……晬地阶两人……”他顿了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届新生……当为我焉然学院立院以来，潜力最强一届！而且……这两位天赋异禀的新生，还是平民白首灵师！”
谢焜昱站在喧闹的学生中间，感受着体内那五股被强行压制、依旧蠢蠢欲动的狂暴力量。他微微垂着眼睑，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而嘲讽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火焰与深渊。
“太遗憾了，早知道，我就该走上那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台阶的！可恶，风头全被抢走了！还是冉茂华！”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再次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在达忠那张写满复杂神色的脸上。
最强？他无声地嗤笑。
你和达大哥并没有同时在血灵之契，你还挟持过我和小奶糕，还有李欣宇。看来，你应该是加入了黑水之誓吧？那总有机会，咱们来算账的。你们根本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强者。这念头如同淬毒的冰棱，在他心底无声炸裂。
苏清澄看出了谢焜昱的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极度深沉的声音问他：“中邪了？”
公俊飞也猜到了谢焜昱的想法，这家伙总爱出风头，是该给他泼一泼冷水了：“老谢，单凭你自己的实力，依旧是不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