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样的天花板。
被那双手握住后,绫波丽在疼痛中惊醒过来,从来没人在她身上用过“惊”这个字,但她确实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吓到了。
当目光缓缓抬起时,首先进入眼中的便是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了。
温暖且柔和的橘红色光芒也通过窗户毫无保留、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将房间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调
可是绫波丽脑海中还是刚才的梦。
耳中似乎还残留着水浪摇曳般的回音,像鱼又象鸟的天使想要展开翅膀飞上天空,却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困住。
“疼真嗣。”少女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缓缓地开口给出答复,好象在对梦中的少年倾诉着。
“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呢。”碇真嗣轻声回应道,“医生说你这次伤的其实不重,主要是感官刺激,需要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很快就不疼了。”
听到他的声音,绫波丽顿时有些惊讶,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多少次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这种情绪了。
依稀间她好象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绫波丽躺在床上转过头去,目光落在声音来源的方向。
少年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这本书少女也看过,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病房很空旷,不知道会不会孤单,好在这里还有两个人陪着它。
碇真嗣看向病床上一言不发,却又望向他手中并看的出神的少女。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书上的哪段话吗?”
“不知道。”绫波丽回过神来,看着盖在身上的白色床单,轻声说道。
碇真嗣轻轻一笑,合上书本放在绫波丽的床头,“人是联结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悬在深渊之上的绳索。”
“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危险的路途,一种危险的回顾,一种危险的战栗与停留。”
“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人的可爱之处在于,他是一个过渡,也是一个沉沦。”
绫波丽并没有回应,书上的内容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甚至都能背出来,但一直不怎么理解,现在却好象有些懂了。
少女只是望着他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算是吧,反正待在总部也没地方去。”碇真嗣轻轻点头,语气非常平静,“你好象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绫波丽不解地眨了一下眼。
“作为人来说,更生动了。”碇真嗣微笑着递来一个餐盘。
“饿了吗?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你也需要补充体力,你不喜欢吃肉,所以我就把肉类消灭光了。”
“恩,不喜欢。”绫波丽点了点头,不要说吃了,她甚至连看都不太喜欢看到。
乖巧的实在过分。碇真嗣目光微敛,打量着坐在病床上的少女。
但是绫波丽并没有因为碇真嗣那直勾勾注视的目光而躲闪,她举起手旁若无人的轻轻勾起衣领,低下头往身上看去。
那宛如刮骨割肉的痛苦让她记忆犹新,可是此时低头扫视着身上每一寸皮肤,没有烧伤,没有贯穿伤,也没有缺骼膊少腿。
她还是那个完整的绫波丽。
“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绫波丽说。
“不用道歉,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既然站上战场,不管输赢都没人有资格指责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才有力气。”
碇真嗣耸了耸肩,“葛城二佐让我通知你,明日凌晨0时发动屋岛作战,晚上八点半以前初号机和零号机先到第二要塞。”
“可是我的第一战已经失败了。”
“就算再失败也没有关系,人类就是会在跌倒中不断站起来的生物。”
“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因为我与你们同在。”
…………
总司令办公室。
应急照明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的块面,空气中弥漫着电路板烧焦的微涩气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碇源堂背对着巨大的观测窗坐着,平日一丝不苟的制服外套挂在椅背上,白衬衫的领口被扯开,颧骨处贴着医用胶布,嘴角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象一道新增的皱纹。
他的眼镜放在桌上,镜片有一道清淅的裂痕。
冬月耕造推门进来,没有敲门。
他手里拿着两个纸杯,将其中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放在碇源堂面前,然后在他对面的阴影里坐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冬月耕造平静地说道:“医疗部说,只是脸部多处骨折和损伤。他们很困惑,不知该如何在报告中描述伤情来源——‘在指挥椅上进行高强度格斗训练导致的意外事故’?”
碇源堂没有碰咖啡。他缓缓将眼镜戴回,那道裂痕正好将他的右眼切割成两个模糊的影象。
碇源堂的声音低沉,但异常平稳:“让律子处理,她的报告总是写的最好的。”
冬月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笑:“我明白,就在今天,两个小时以前,所有监控都‘恰好’失灵了!”
碇源堂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一个近乎神经质的微小动作,“这不在计划内。也没有追究下去的价值。”
“价值?”冬月耕造想要嗤笑一声,不过还是忍住了。
碇源堂沉默良久。他摘下眼镜,用袖口缓慢地擦拭着那道裂痕,却只是让它更加模糊,“他说,要教我做人?”
冬月的眼神微微一凝。
碇源堂继续,象在陈述实验观测结果:“他拳头落下来的时候,眼睛是厌恶的。但最后他停手了。”
冬月耕造:你在期待什么?
碇源堂继续说道:“疼痛是一种确切的信号。它证明接触正在发生。隔阂被一种低效但直接的方式,暂时性打破了。只是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接触方式,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件好事。”
“这种创建联系的方式未免太硬核了。”冬月耕造在心中默默吐槽,不过他更觉得对方这是在嘴硬。
“所以你要如何处置初号机驾驶员?”
“duy系统目前正处于试验运用阶段,在实用化之前,只能使用现有的驾驶员。”
“最坏的情况是洗脑吗?”
“再不行就派丽行动。”
“让丽驾驶初号机,风险太大了吧?”
“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我们都要打倒剩下的使徒,他们是开启仪式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