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砂砾硌着脸颊,死海阴咸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灌入鼻腔。孙悟空和杨戬趴在“腐朽龙骨滩”边缘,如同两条脱水的鱼,剧烈喘息,浑身每一处骨骼、每一寸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从血肉回廊到时空紊流通道的亡命奔逃,几乎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与法力。
然而,那三道骤然锁定他们的强大神识,如同三柄悬于头顶的冰锥,瞬间驱散了身体对休息的渴望,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紧绷的警惕。
三道神识,截然不同。
第一道,来自左前方,那座半掩在砂砾中的、形似某种巨禽头骨的阴影深处。冰冷、苍老、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好奇与探究,细致地扫描着他们的身体状态、能量残留,尤其在孙悟空魂内的紫霞真灵和胸口的“星火断轨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随即恢复漠然。这道神识的主人,仿佛一个沉寂了无数岁月的观察者,暂时看不出明显的敌意,却也绝无善意。
第二道,来自右后方,一片由扭曲金属残骸和巨大肋骨交织形成的、如同巢穴般的区域。暴戾、贪婪、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欲望,毫不掩饰地将他们视为送上门的“血食”或“能量补品”。这道神识在杨戬手中那枚近乎彻底暗淡的昆仑镜碎片上打了个转,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随后更加贪婪地锁定了孙悟空——他身上残留的、融合了多种高阶能量的气息,显然更具“营养”。
三方窥伺,态度不明,但无疑,他们此刻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暴露在最危险的猎场边缘。
“不能……趴着……”孙悟空咬紧牙关,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用手肘支撑着,一点一点从砂砾中爬起,盘膝坐好。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丝力气,额头冷汗涔涔。他必须展现出至少还有一战之力的姿态,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比躺着等死强。
杨戬也在他旁边艰难坐起,背靠着一块冰凉滑腻的、不知是骨骼还是金属的残片,同样摆出调息戒备的姿态。他悄悄将已彻底无光的昆仑镜碎片收入怀中,手却按在了腰间一柄几乎同样残破、却依旧锋利的短刃上——那是他早年随身的一件凡铁兵器,跟随他多年,受神力浸润,虽非法宝,却也非凡铁。
两人背靠背,警惕地感应着那三道神识的动向,同时拼命汲取着空气中稀薄到近乎没有的灵气,试图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这片龙骨滩的灵气早已被死海怨念侵蚀殆尽,只剩下枯寂与衰亡。
时间在死寂与无形的压力中缓缓流逝。
那道贪婪的神识似乎最先按捺不住。右后方的“巢穴”区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仿佛无数甲壳摩擦的声响,一股腥臭的、带着硫磺味的气息弥漫开来。紧接着,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从残骸巢穴中“升”了起来。
它那惨绿的魂火“盯”着孙悟空,下颌骨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刺耳声响,贪婪的意念毫不掩饰:“新鲜的血肉……高阶的能量残留……吞了你……我能进化……”
它开始移动,沉重的节肢踩在砂砾和骨渣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步步逼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左前方巨禽头骨中的冰冷神识,依旧漠然“注视”着,仿佛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捕猎。
脚下那深沉的神识,则似乎泛起了一丝更深的无奈与悲凉。
孙悟空的心沉到了谷底。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对付这种一看就皮糙肉厚、且适应了死海环境的怪物,胜算极低。硬拼是下下策。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周围环境。巨禽头骨……冰冷神识……或许可以……
就在那巨型尸鳖龙怪逼近到三十丈内,扬起前肢,准备发起扑击的瞬间——
孙悟空猛地抬头,朝着左前方那座巨禽头骨阴影,用尽力气,发出一道混合着残存“星火断轨核”微光与自身意志的意念波动,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呼喊”:
“前辈!此獠肆虐遗骸圣地,玷污英灵安眠之地,您就……坐视不理吗?!”
他没有直接求救,而是将问题拔高到了“遗骸圣地”、“英灵安眠”的层面。他赌那冰冷神识的主人,至少对这龙骨滩本身,有着某种超然的“守护”或“观察”立场,或许不屑于主动帮助外来者,但未必能容忍一个明显是“污秽掠夺者”的家伙,在自己的“地盘”上嚣张捕猎,尤其是可能打扰到某些特殊的存在(比如脚下那深沉神识的来源)。
这一招,险之又险。若那冰冷存在毫不在意,或者反感他的“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巨型尸鳖龙怪似乎被孙悟空的举动激怒,认为他在垂死挣扎或耍花样,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加速扑来!
然而,就在它庞大的身躯即将进入攻击范围的刹那——
左前方,那座沉寂的巨禽头骨阴影中,那冰冷的苍老神识,微微波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掠过那扑来的巨型尸鳖龙怪!
怪物前扑的动作猛然僵住!它身上那层蠕动的黑色怨灵菌毯瞬间凝固、结霜!惨绿的魂火剧烈摇曳,透出无边的恐惧!下一秒,它那庞大的身躯,从外到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
“咔嚓……哗啦……”
仅仅一息之间,这只刚才还凶焰滔天的怪物,便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却死寂无比的冰雕!然后,在死海阴风的吹拂下,冰雕表面出现无数裂纹,轰然崩塌,碎裂成无数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冰屑,簌簌落下,融入灰黑的砂砾之中,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干净利落,展现出的力量层次,远超想象!
孙悟空和杨戬瞳孔骤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冰冷存在若要杀他们,恐怕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解决了怪物,那道冰冷的神识再次扫过他们,依旧漠然,但似乎少了几分纯粹的“观察”难以言喻的考量。
一个苍老、枯涩、仿佛两块万古寒冰摩擦的声音,直接在他们心间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外来者……汝等身上,有‘故人’的气息,亦有‘变数’的微光……更有……‘她’的印记……”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
“此地非汝等久留之所。东行三百里,可见‘望乡台’残迹,其下有间歇性能量潮汐通道,或可通往外层‘破碎荒原’……能否赶上,看汝等造化。”
说完,那冰冷的神识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于巨禽头骨的阴影深处,再无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东行三百里……望乡台残迹……能量潮汐通道……
这冰冷存在,竟然真的指了一条路!虽然语气淡漠,甚至带着一种“赶紧滚蛋”的不耐烦,但确确实实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方向和可能的机会!
孙悟空和杨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赌对了!虽然过程惊心动魄。
至于那“故人”、“变数”、“她”的印记……显然指的是杨戬(或许与上古某些存在有关?)、孙悟空自身(“断轨”特质?)、以及紫霞。
他们挣扎着起身,朝着巨禽头骨阴影的方向,郑重地拱手一礼,不管对方能否看见或在意。这份指点,于绝境中无异于救命稻草。
然而,还没等他们迈步向东——
脚下,那片深沉、悲伤、仿佛来自大地记忆的神识,再次清晰地波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飘忽的叹息。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稳定的意念,如同从沉睡中勉强苏醒的伤者,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传入两人心间,尤其指向孙悟空:
“斗战……之息……还有……‘心猿’的味道……”
“小子……你……可是来自……‘花果山’?”
这意念的语气,与那冰冷苍老的声音截然不同,充满了时光沉淀的沧桑与一种……仿佛见到同族后辈般的复杂情绪!
孙悟空浑身剧震,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的砂砾与残骸。
花果山?心猿?
这深埋于龙骨滩下的神秘存在,竟然一口道破了他的出身根脚?!